兰芽立在门口,回眸望他。
秦直碧心口起伏,“神农时有掌管占卜官员名‘司怪’。于是司成为他后世子孙姓氏。”秦直碧静静凝望兰芽眼睛,“这可是你想要的答案?”
兰芽承情,便软下口气来,“却不足够。还有么?”
秦直碧依旧盯着兰芽妙目,只是目光点点变浅,从怒潮化作清泉,“司反过来写便是‘后’。后乃是历代王朝原配头衔,便如——皇后。”
兰芽心底隐秘一晃,却强自克制,只向秦直碧一抱拳,“多谢你!”
秦直碧却散淡道:“你若想以此取悦司大人,我倒劝你不如停手。历来宦官净身入宫,便如再世为人,都要重新改过名姓的,司也并不是他真姓。”
“我明白。”兰芽感激望他一眼:“名字虽然是后改的,但是‘司’却是他自己选的。想来这个字在他心中当有特别含义,这便够了。”
“嗯。”秦直碧目光幽静,便也没再多说。
兰芽望着他,便再问:“……秦兄可否赐告,大人召秦兄与陈兄去,谈论何事?”
秦直碧漠然道:“他说,此为宫里,我们两个这样久留并不方便。他给我们两个选择:或者如他与你一般,净身为宦;要么就听从他的安排,离开京师,去异地念书,待来年秋闱,考取功名。”
“哦?”兰芽微微一怔,“那你们二位的选择是?”
秦直碧轻哼:“还有何选!我们自然不能跟兰公子一样,宁肯去势,也要贪图这权势富贵!”
兰芽一晃,却展颜而笑:“甚好。”
两人便都无话可说,兰芽告辞走向门去。却还是在门口停步回首:“以大人性子,他既肯说出来,便已是安排妥当了。他告诉你们,何日启程?”
秦直碧霍地直直望来。
“便在近日。”
一同逃生而来的人,终究要这样各奔天涯了。
兰芽含笑点头:“我知道了。届时,小弟定来送行。”
兰芽回听兰轩去,又让双宝去弄了一壶酒。这回她自己自斟自饮。
不多时一壶酒便都喝干了,终是醉了。
酒再倒不出来,她便抬脚站到杌子上去,将酒壶提高了向口中倒。脚底站得不稳,叮叮咣咣地响。
双宝吓得赶紧将三阳也叫进来,两人一左一右扶着,生怕兰芽掉下来摔着。
兰芽站在高处扔了酒壶,就乐,指着虚空里说:“占卜?你果然最善装神弄鬼。皇后——咯咯,原来你早有不臣之心!”
双宝和三阳也不知这位小祖宗说什么呢,只能边扶稳了边劝。
兰芽说够了,方委屈地一扁嘴哭出来:“都走了,都要走了。就剩下我一个人儿。也好,走吧,都走吧。”
双宝和三阳拼上了吃奶的力气,才将兰芽搬到榻上。带她睡了,两人方一头汗地走出来。却冷不丁瞧见廊檐下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蓝衫公子,目光深深。
双宝便赶紧行礼:“哎哟是秦公子。几时来的?奴婢真是怠慢了。”
秦直碧掀了掀唇角:“无妨。你们公子睡下了?”
双宝擦了擦汗:“是,好不容易睡了。只是睡着了还一直流眼泪。”
秦直碧半晌没说话。
双宝小心觑着秦直碧的神色,觉着自己是眼花,仿佛在廊檐下的幽暗里,也瞧见秦公子的眼中有水色一闪。
不过一瞬,秦直碧便已恢复常色,手上托了个大大的纸包交给双宝:“他既已睡了,便不必吵醒他了。我这包竹叶青茶你且替你家公子存着。”
双宝接过来:“哦?”
秦直碧道:“方才他去我修竹廊,吃过一盏竹叶青,他说好喝。过几天我便走了,怕他偶然想起了,我却已不在。所以就现做了些给他留着吧。”
双宝心下也是一酸,忙点头:“哎!秦公子放心。待我家公子醒来,我定将亲秦公子的心意转达。”
“不必。”秦直碧轻轻叹了声:“如果他从未提起过,你便也不必提起此事;只待他自己想起了,你再烹与他喝。”
双宝忖了忖,便明白了,深深躬身:“公子放心。”
兰芽再醒来,已是掌灯。
还未及梳洗,虎子已是兴冲冲地奔了进来。一头一脸的汗和热度。
难得看他这么高兴,她便问:“可是赢了息风了?”
“还未!”虎子双眸灼灼地凝视着她:“虽然尚未,不过我以与他过满了三百招!这两日间,我与他和他麾下的勇士骑马、射箭、格斗,那盛况可惜你未在眼前,否则你也会痛快的!”
“我相信。”兰芽点头微笑。
纵然未曾亲见,可是她能想象得出虎子一旦重逢鞍马之后的勇武模样。多年屈居为爬城墙背私酒的小贼,当真是委屈了他。
虎子却察觉了不对,把着兰芽的肩头细看她脸上眼里,讷讷问:“你,哭过?”
兰芽赶紧强颜欢笑:“哦,是秦兄和陈兄他们要走了。刚才听了便忍不住有些伤心。”
“他们走到哪里去?”虎子也一愣。
“他们都是没有去势的人,岂能久留宫中,早晚也是要走的,否则难道真的——跟我一样,也净身当内监么?”
虎子便愣了:“什么意思,难道我也要走么?”
兰芽的泪便又有些收不住,只能用力地笑:“是啊,既然他们都已要走了,你便也该快了。”
“我不走!”虎子急了,指尖像是要扣进兰芽肉里去:“你既留下,我便绝不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