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自禁地颤抖。
他捉住画,却还是垂眸望她。
她自己还不知道,她已满面红云。妙目染雾,媚而不知。
他深吸口气:“此处尚不满意。”
兰芽急问:“哪里?瘙”
司夜染将画在案上摊开,指着其中几处垂柳:“纵然不是春景,这柳条终究还自摇曳,映在雪里,也是别样柔婉。可是你用笔太糙,竟将它们画僵了。”
兰芽心下一颤项。
他说得对,他果然是懂画的人。是她自己在运笔时,刻意抗拒那原本的生机,认定冬雪既来,春柳岂可继续摇曳?不如僵死。
他双掌撑着桌面,偏头望她:“改过。”
本该僵死的心,岂可再复苏?
她不想!
这灵济宫便是画面中的院落,他便是那欺顶的冬雪,而她自己则是那无依无傍的柳条……她岂可再生新绿?
她便摇头:“柳条极细,需极好眼力。小的眼力不及,大人宽宥。或者大人请其他画师改过吧。”
司夜染一声冷笑:“兰公子,你好大的胆子!”
兰芽一抖,笔墨落地,摔得一地狼狈。
她也顾不得,双膝跪在墨色里,颤抖叩头:“小的不敢!”
司夜染倚住桌沿冷笑:“这些日子来,倒是本官错了。是本官对你太过宽容,让你竟忘了自己该处何境,一日一日学会放肆,对本官态度渐增忤逆。”
“兰公子,你该不会是以为,本官纳了你为新宠,便真的是喜欢上你了吧!”
他的话,宛如晴空响雷。
兰芽匍匐在地:“小的岂敢!”
她在心底嘶吼:司夜染你说错了!我岂会以为你喜欢我?除非我眼睛瞎了,脑袋被驴踢了!
我岂会不知,你纳我为宠,只不过是为了更深一步折辱我?
你更是要我爹爹在天之灵眼睁睁看着,你如何杀了他和全家之后,还要这般折辱他的女儿!……
司夜染,你不是人!
可是说也离奇,心底偏偏还有另外一个声音。就像是暗夜之中的鬼魅,袅袅而黑衣,避在暗处低声吟哦:“……他说的,却也没有全错。岳兰芽啊岳兰芽,何如反思你今日言行举止?便如刚刚,你竟然在他面前胆敢向初礼挤眉弄眼……方才那个人,哪里还是曾经惧怕他的那个你?”
“还有昨晚,你分明没看清跟踪你之人的相貌,可是你却偏认定了就是他。甚至故意在他眼前,螃蟹样横行于小巷……你对他的惧怕和厌憎,都去了哪里?”
“如今在这宫中,你言行愈发恣意。就连贴身伺候他的初礼,你都已敢支使……这里若依旧还是你心中的牢笼,你何敢若此?”
“……一切的一切,都只因为,你心内原本知道,他对你,不同别个。”
“而这一切,怕就是你躺入他床笫而始……”
兰芽双寿捂住耳朵,用力驱赶那声响:“不是不是!不是那样的!”
那暗影袅袅而去,却笑声不绝:“……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心已软,嘴再硬又有何用?”
兰芽扑倒在地,痛哭出声:“不是的,你说错了,绝不是的!”
司夜染倒被她这样激烈的反应吓到,蹙眉弓腰,伸手抬起她下颌,紧紧望住她眼睛。
“……我又没说要罚你,和何至于惧怕若此?”
兰芽颤抖哽咽:“请大人放心,小的绝不敢有半点奢念。大人与小的,隔着我岳家满门的血海深仇,小的纵然此时贪生怕死,得以在大人身边苟活,小的也绝对不敢奢望大人半点!请大人不必再多心,小的发誓,倘若小的有半点觊觎之心,就让小的不得好死!”
司夜染指尖一冷,猛地甩开她下颌,转步回去。
颀长身形撞得珠帘仓皇乱响,他已在珠帘那边坐定,冷冷喝令:“本官命你改画,你便得改!再有寻借口推诿,本官便剁了你的指头!”
这样也好,也好。
兰芽爬起来:“遵命。”
隔着泪眼,隔着迷茫思绪,那些细细的柳条便怎么都画不好。改到后来,她甚至想就这么扔了画笔,任凭他剁她手指好了!
还是初礼看着情形不对,赶紧进来劝:“大人……兰公子只是眼力跟不上,并非公子不想改。”
那边厢司夜染仿佛已经恢复了平静,淡淡“嗯”了一声,道:“将那叆叇赏了她。”
什么玩意儿?兰芽没听懂。
初礼倒吃了一惊,“那叆叇,本是御赐,大人也只得一副!”
司夜染仿佛有些不耐烦:“难道要本官将话再说一遍?小礼子,这些日子来兰公子颇多忤逆,原来连你也敢违逆本官的话?”
初礼吓得赶紧跪倒叩头:“奴婢岂敢!”
“还不快去?”司夜染已不耐烦。
初礼赶紧起身就到旁边多宝格,打开个带锁的小抽屉。那情态很是珍之重之,兰芽都忘了继续流泪,扭头看他。
心说这灵济宫上下,金银珠宝不知有多少,究竟是个什么物件儿也值得初礼这样大惊小怪?
却见初礼终于拿出个明黄绫子包着的小包。
兰芽想起,他方才说过是御赐的……
再打开,里头是个古怪的物件儿:两个大钱打小,中间拴着绫罗,薄亮透明……
初礼将东西郑重搁进兰芽掌心,告诉兰芽:“叆叇。”
兰芽还是没听明白:“什么?”
司夜染那边叹了口气,“初礼,你出去吧。”
初礼出去了,兰芽越发没了倚仗,只能伸手拎着那古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