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出去一趟,回来就不见了本该乖乖躺被子里睡午觉的小家伙,绪方精次眉心皱了起来,在屋子里四下逡巡一遍,终于在通往阁楼的木梯上发现了痕迹。
年深日久的木制梯子,即使定时有人维护保养,也免不了岁月的侵蚀。一个精壮的成年男子的重量踩上去,脚下的木板‘吱呀’作响,不时还不堪重负地晃动两下,让人担忧下一秒就会一脚踏空从楼梯上塌下来。
久无人迹的阁楼上落了细细密密的一层灰,踩上去就是一个清晰的脚印。从支开的阁楼顶窗漏下一束轻薄如纱的阳光,空气中飘荡的细小灰尘在光束中轻轻回旋舞动,再缓缓轻盈落下。
“光?”
从阁楼口爬上去,就见到席地坐在一个不大的木箱子旁边的男孩,手上捧着一本陈旧的笔记看得专注。他的身影一半在阴影中一半在阳光下,低垂的眼睫似秋季枝头的叶子轻轻颤动,阳光下的脸颊白得错眼看去仿佛透明一般,细小的绒毛纤毫毕现。
被绪方的呼唤惊醒,进藤光抬起头,脸上神色还带了点不知今夕何夕的迷茫困惑。
看到低头走近的绪方精次,他才仿佛突然从梦境中清醒过来,眼睛里恢复了熟悉的神采,“大叔你回来了。”
“在看什么?”
小小的阁楼,大概以前曾经是绫子夫人的闺房,至今还保留着一些她年幼时的物件。绪方弯腰随手拿起摆在箱子上方的一本相册,“是你母亲的旧物?”
“嗯”进藤光顿了顿,看着绪方手上翻开的相页,慢慢点了点头。
相册的第一页,是一对年轻夫妇的黑白合照。粗犷憨厚的丈夫,和美丽温婉的妻子。
一眼看去并不是很相配的夫妻。男子看上去就是一个风吹日晒辛苦劳作的普通底层平民,淳朴善良,却平淡无奇。然而那个坐在他身侧的年轻妻子,即使忽略不俗的容貌,仅仅只是端坐微笑,却也能让人感觉到她高雅脱俗的气质,就像是深宅庭院重重帘幕掩映后的大家小姐,高贵、美丽、优雅、而纤弱……
这样的女子,由繁琐而严格的规矩礼仪教养出来,在熏香茶道插花等高雅艺术中熏陶而成,在优渥的生活中成长老去,恍惚中就模糊了岁月,惊艳了流光。
“这是母亲的父母。”他用了这样一个拗口的称呼,接过相册,摊开在膝上。绪方精次顺势在他身旁坐下,看着他一页页缓慢地翻过那些逝去的时光痕迹。
第二页的照片中多了一个人,一个小小的婴儿。
越发身形孱弱的妻子怀抱着新生的生命,依然美丽的脸上多了一丝幸福的神采,看着孩子的眼睛里流淌着似水的温柔。她的丈夫站在她身旁,低头看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子,并不出色的脸上咧开傻傻的笑容。
比第一幅照片多了点什么呢?
绪方想了想,很快就明白了过来,是亲密。
这一对夫妻,这时依然不相配,却不会再让人觉得格格不入。他们已经开始像一对真正的夫妻,气息交缠,无形的隔阂缓缓消融。
后面的照片里,孩子逐年长大,已经能看出肖似女子的轮廓相貌。她牵着父母的手,或懵懂无知,或灿烂而笑。
然而,那个美丽的妻子,却仿佛随着女儿的日渐长大,一年一年地消瘦羸弱下去。就像是将自己的生命,都化作了孩子成长的生气。只有那一双依然动人的眼睛,镌刻着她不变的时光。
然后……后来的相页,都空白了。
直到,身着校服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眉目如画少女的女孩,与她苍老的父亲,留下了最后一张照片。
那个女子,再没有出现。
薄薄的相册,很快就翻完了。
合上的相册背面,女子娟秀的字迹依然清晰,
‘我挚爱的孩子:’
‘愿你一生幸福安康。’
笔迹优雅,然而笔意却数次停顿踌躇,似乎能看到,那位母亲在写下给孩子的祝福的时候,犹豫再三,千言万语,最终仅汇聚成这样短短的四个字:幸福安康。
这是她对她的孩子,唯一的祈愿。
进藤光沉默地盯着祝语最后代表结束的小小一点,久久不语。
“你觉得她幸福吗?”
在收拾好旧物离开阁楼的时候,进藤光突然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
然而,绪方精次却瞬间明白了他话中的‘她’,
“她是幸福的吧……”绪方缓缓说着,“不管曾经如何,至少如今,有着心爱孩子的现在,她是幸福的。”
在将东西重新放回木箱的时候,绪方瞥见男孩之前看着的笔记本,封面上署名‘竹取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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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取家多年前的旧事,小镇里依然有经年的老人记忆未褪。
一趟偶然外出多时归来的竹取铭,带回了一个妻子。那个女子与小镇截然不同的高贵气质和美丽容貌,还有之后展现的优雅举止以及渊博学识,都在这个落后的小地方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和旷日持久的议论。
没有人知道那个贵族般的女子从何而来,又是为何与平凡的竹取铭结为夫妻,来到这样一个贫穷的小地方过简陋的生活。竹取铭对此亦是三缄其口,不露一言。
幸而,再多的流言,在女子娴静有礼却无形中让人不敢造次的微笑下,都渐渐消弭无形。
在老人的记忆里,女子是个十分安静的人,甚少与小镇的居民打交道,然而见过她的人,无不对其印象深刻。她并不是高傲的人,甚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