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夫子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一样,半响说不出一个字来。陈夫人觉得奇怪,立刻起了身,焦急问道:“怎么了,这信上写的什么?”
陈夫子指着那张纸,嘴巴开开合合,竟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见他拿着那封信,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最后绕到桌旁,倒了一杯茶,咕噜噜仰头灌下去,随着一声长叹,总算是镇定了下来,手却依旧微微有些发抖。
“澄心堂纸,这是澄心堂纸!!”陈夫子道,“当年为夫离开京城,有幸得秦国公相赠十张,至今不敢下笔,唯恐污了这纸。这纸造艺几近失传,是以价比千金。”
陈夫人听着心中暗惊,“这样的纸那夏掌柜怎么会……”
陈夫子摇摇头。将之前对夏君妍的轻视早就收起,又仔细看着信纸上的两行短句。这是子贡问孔子的两句话。
“这信若是这位夏掌柜自己写的而非旁人指点……”陈夫子正色道,“看来为夫要恭喜夫人觅得高徒了!”
陈夫人接过那信纸,信上的质问让她暗自羞愧。她自诩是女中豪杰,却被流言蒙蔽了眼睛。
“子曰:‘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陈夫人摇头轻叹,“亏我自视甚高,自以为早已熟读经书,却不如这小小镇中的女掌柜看得透彻。”
“圣人终其一生也只教的七十二贤者,夫人办女学,这女学生贵精不贵多。”陈夫子道,“这世上女子无须科考,自然那心思也就不在书本之上。这位夏掌柜倒是个奇人。且不说她竟有这澄心堂纸,单就其这两句话,说她是自辩也好,思维敏捷也罢,若非早已熟读经书,怎能会如此运用。”陈夫子摇着手中折扇,在屋里慢慢踱步,似在思量着什么。终于,啪的一声,折扇收起,笑道:“为夫要亲自见见这位夏小姑娘。”
陈夫人知道自家老爷是起了爱才之心,便道:“这会儿她应该走得不远,我让瑞珠将她喊来。老爷是要教考一番吗?”
“不不不。”陈夫子道,“我亲自去那食铺看看。”说罢,便换了一套书生常服,戴上士人方巾,唤了书童,一切准备妥当后,便骑骡而去。
夏记食铺开在东守巷中,与镇上最繁华的东市大街相近,而这里的店铺大多是寻常百姓喜欢来的。在古代,马匹相当于劳斯莱斯,骡子相当于雷克萨斯,驴则是大众尼桑。骑着雷克萨斯的陈夫子想了想,决定将自家的骡子停远一点。交代了书童几句,他便一个人走进小巷。
此时正是一天中小巷里最热闹的时段之一,不少在码头做工的汉子都趁着午间闲暇来这里大吃一顿。陈夫子走了几步,便万分庆幸自己方才的决定,这样狭窄的路面,的确不适合骑行。一路仰着头看着店的招牌,终于见着一个“夏”字,兴奋的立刻往前挤,谁料周围一大汉粗声粗气的嚷道:“谁这么不守规矩啊!没见着要排队吗!!”
声音之大惊的陈夫子得直接捂住耳朵。
不少汉子也跟着嚷道:“排队排队!!没看见这放着有木柱子吗?!”
陈夫子这才发现原来此处虽人挤人,但竟有条不紊。这队伍的一头一尾放着两根木柱,木柱之间系这一条布条,人都站在依次的站在布条的里侧。陈夫子擦了擦汗,他一心想见那位拥有澄心堂纸的夏掌柜,竟没注意这一小细节。
又见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朝自己扔了一个白眼,啐道:“没素质!”
陈夫子:“……”
四周哄然大笑,不少人嚷道:“大牛,你别学人家夏掌柜说话啊,那什么素……什么的,你学不出那个味儿。”
那叫大牛的汉子憨厚的嘿嘿笑着,对周围的同伴道:“那是!夏掌柜见着插队的就直接让钱贵那小子拿着擀面杖将人提出去了。”
一群码头做工的汉子没读过书,也不懂多少道理,但那嗓门一个赛一个的高。陈夫子虽不知“没素质”为何物,但见这群壮汉的神情,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词。思量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的站到队伍的最末端去了。
他不曾与这些粗人打过什么交道,但也知道穷山恶水多刁民。但这群汉子虽言行粗鲁,吵吵嚷嚷的,可排着队前进竟没有一丝不耐。陈夫子还记得自己以前在州府时候,这种走码头的汉子多是围成一团,争先恐后,还会因碗中吃食的多寡与旁人打起来,恼的食铺不得安生。
陈夫子排着队,好奇问道:“你们都是来这儿吃饭的?”
前面的汉子像是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来食铺不吃饭,难道要来撒尿吗?”
陈夫子听着顿时蹙了眉,还是耐着性子道:“这夏记食铺有啥好吃的,我瞧着旁人家的生意都不及这里好?”
那汉子道:“俺瞧着你是新来的吧。”
陈夫子连忙点头。
前后几个汉子顿时了然,对着同伴道:“难怪不知道夏掌柜的规矩了,一般新来的都这样没素质。”
陈夫子继续擦汗,心里却开始有些抓狂,那“没素质”到底是何意,语出何典?!!
一汉子道:“旁人家推推挤挤的,吃个饭也不安生,倒不如夏掌柜这里好。你别看夏掌柜是个女流,她做买卖倒是实在,等会儿你去点菜或者点碗面,我瞧你这体格,怕是一碗下去就撑着哩。哪里像那些食铺,尽拿些小碗来糊弄俺们。”
又一人道:“就是。夏掌柜这铺子蒸的馒头一样三文钱一样,但就是比别人家大了一圈。”说着,拍了拍陈夫子的肩膀,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