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师爷使了个眼色,已全无了送盒来时兴奋的黄四,耷拉着脑袋退出了门外。
刚掩上的房门立时从里面闩上了。
黄四撇了撇嘴,啪嗒啪嗒拖着一双木屐重走回了雨中。
待等院中声寂,推开一隙窗缝的杨师爷又眯眼再望了望一片空荡的漆黑,方一放下窗就急步冲到了雷县令的身边。
“延年!把盒子再给我看看!”
雷述迟疑地伸手将手中揣着的药盒递了过去。
才二十来岁的雷述出身官宦世家,前年挤进了金榜二甲,家中自是费心为他的仕途起步谋下了富庶的上县新阳。
雷夫人更是豁了面子从娘家里请了曾给位荣退官员做过师爷的远房族弟来帮衬儿子。
平日里杨师爷极讲规矩,无论人前人后都对年轻的雷述尊称东翁。
所以此时他不太客气的反常态度,着实让雷述觉着有些反感。
杨师爷打开药盒搁在桌上,一会儿拿起盒盖,一会儿端着盒体仔细相看。
好半天,杨师爷不可自抑的哈哈笑声响了起来,但未几,就又化成了莫名其妙的一声哀怨长叹。
屏息等着鉴宝结果的雷述不由地皱了皱眉。
好容易平复了心情的杨师爷微微欠身,向着雷述轻道了声抱歉,接着问道:“延年可听你娘亲提过杨家的文三姑姑?”
“文三姑?三……在先帝时曾待选入宫又遇火灾被送回杨家的那个?”
“对!就是那位救过太后凤驾,以未嫁女的身份得以供奉在杨家祠堂里的三姑。”
对杨家女事迹还算有些印象的雷述,附和地点了点头。
身后入祠的女子,生前遭遇却带着些不幸。
四十年前,杨家送女入宫自然也是要图个锦绣前程。
如果不是命运捉弄,也许现在杨家会少块孤零零的牌位而多出了位太妃娘娘。
当年还是皇后的太后娘娘膝下无子,自然大度地为先帝择选了数位品貌俱佳的淑女,只等着御赏之后册定位份。
结果杨家女还没见着皇帝面,就跟同伴们遇上了一场大火,同浴火中的还有皇后娘娘。
为救皇后凤驾,侥幸得活的杨氏在身上留下了疤痕。
身有瑕疵的女子自然不能留在宫里,皇帝赏赐褒奖后就将杨氏放还家中。
“三姑的疤痕多在脖颈和臂肘,可在用过太后赐下的灵药玉凝翠后,好些地方几乎看不出曾有疤痕……”
杨师爷说话间不自觉地抬手抚上了自己左脸上的一道长疤。
没有留意到杨师爷举动的雷述,兀自摇首轻叹道:“只是杨氏终究差了些运气!当初遇险,太后娘娘洪福齐天,而与她一道的女伴中还有当今的生母呢!”
杨氏?差了运气?!
杨师爷暗瞥了眼灯下也流着半边杨家血的后生,强憋着口气沉声道:“当年我幼年读书,烛倒被火,家祖也曾带着我去寻三姑求药。”
为妃者不能身有疮疤,而为官的也同样会被挑拣了脸面。
祖孙上门求药,求的正是光明前程尚存的一丝渺茫希望。
但很可惜,太后的赐药当时在杨氏的手中只剩下了于事无补的一星星。
若是能得治颜面顺利参加科考,现如今就不必委屈着已近五旬的年纪来给小辈作了帮衬。
还是个傲气十足连句抚慰的场面话也吝啬的……
杨师爷看着点不透的县尊老爷,又轻叹了口气,索性亮开盒底塞到了雷述的鼻尖底下。
“虽然隔了三十多年,可我……属下还是记得三姑拿了御赐药盒给我祖孙相看的情形。东翁请看!‘景明兴德’,太祖陛下的御笔亲题。”
“太祖……御笔?”,愣没瞅见题跋落印的雷述嘴里艾艾,依旧透着犹豫不信。
“当年属下曾听三姑讲过太后赏下的‘玉凝翠’本由玄清观专供,以有太祖题款的十二花令镂金宝石盒子盛装。”
杨师爷又将盒盖换上了掌心,瘦长的指头指上了盒盖的牡丹花钮。
“百年来得皇家连盒赏下灵药记档的勋贵功臣也不过三家,其余的应当都还存于皇宫御药监。三姑那盒子上的是水仙钮,现还在我家宗祠里供着呢!”
“也就是说这盒子是贡品!”,雷县令终于后知后觉地惊叫出声。
“盒子里的药是贡品,药盒应当是御药监发到玄清观装药的宫中之物。”
杨师爷耐心地纠正后,捋须笑道:“黄四那小子倒是没说错,东翁将这盒子还回去,广明老道必会领下了这个人情。”
“还回去?”
“还回去!”,杨师爷很是肯定的强调了句。
白日里在大成殿议事时,雷述因与广明道长意见相左大发脾气,双方不欢而散。
当时为顾及东主面子,杨师爷并没立即出头拦了,而今有了和解的机会,自然要建议雷县令及时把握。
引起双方起了争议的不过是在钦差与公主到来时疫营应当放出的患者。
雷述考量政绩面子自然是求多多益善,对广明道人只同意几十人离营的意见很是不满。
但在杨师爷眼中,不说广明的保守是出于医家稳妥,就冲着他身上的品秩还有与雷述爷爷相当的年纪,作为小辈的雷述适当让让也无可厚非。
但显然当官当了一年多的雷述,已不再如刚上任时事事仰仗杨师爷的小毛头,已然有了自个儿独立的想法和主张。
将药盒慎重地抱回怀里的雷述,迟疑了好一会儿,哑声道:“如果这盒子的来历正如你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