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暗沉,窄小的耳房里此起彼伏地响着深深浅浅的鼾声。
睡在通铺最边上的柳红侧翻了个身,轻声地唤了唤睡在她边上的冬妮。
小丫头一如既往地睡得死沉,而屋里另住的三个妇人也没有半点动静。
柳红屏着呼吸又等好一会儿,才扯起被子埋住了头。
藏在被下的手暗里摸摸索索了好一会,一只盒子静静地现在了榻上。
八角盒,盒盖上花红叶翠。
盒中正是这两日林霜儿总会带到这儿跟她们姐妹分享的绿色灵药。
药只有所剩无几的一点点,而那个林霜儿脸上的疤痕那么重,既然无济于事又何必让她拿着浪费?
所以白日趁着霜儿与冬妮玩闹时,偷偷将她掉下的药盒藏起来也不为过。
柳红在心底默默地安慰着自己,低头伸指仔仔细细揩下盒中最后一点残余的药膏轻轻地敷在了脸上。
对林霜儿疤痕可有可无的药膏,对只有着一块浅疤的柳红来说是正对其症的神药
不过是两天的时间,她的疤痕已淡得无法看清了。
若是那丫头从前少糟践些灵药就更好了。
柳红遗憾地盖上盒盖,将空无一物的药盒子紧紧地拢在了双掌之间,直觉得手心象是捧着烧红的烙铁一样生烫。
凭着这到手的盒子,她更能笃定不知面目的林霜儿肯定不会是宋牙婆曾贩卖过的姑娘。
宋牙婆经手买卖的女孩十之*都出生极贫之家。
盒子即便用料不值一文,凭着精美的做工也能卖出十几二十两银子的价钱。
真尝过穷得有上顿没下顿的滋味的人,就算是失了记忆,也不会粗心到将这样能换不少钱钞的好东西迷迷糊糊地丢了近一天还没发现。
临睡前,她可还等着万一林霜儿寻来无法揭过,就假装发现失物主动还给她呢。
当然象现在更好,因为盒上的珠宝极有可能是真的。
柳红自六岁起就被卖到连州一个富商家里当丫鬟,伺候着那家嫡出的小姐。
十四岁上,她曾偷偷往头上试插过由那家一位贵戚赠给小姐及笄的一支宝石金钗,却不巧被逮了现行。
主家念着自小长大的情份,只打了一顿,唤宋牙婆领走。
柳红一直无法忘怀那段曾伺候富贵主人的经历,更忘不了钗上宝石无比诱人的色泽。
而这盒子的宝石质地仿佛比当年那只钗更要好上许多,红红绿绿配搭的数目也多。
远在连州的宋牙婆说不准已经死了。
疫营已经开始往外放人了,若出营之后自己拿着这宝盒去当了换钱,应当够回家乡小镇上买个小院或是间小铺过活。
只是待明日林霜儿后知后觉地发现药盒不见找了过来,再惊动了管事林菀娘,事情可就闹大发的。
小小的一间耳房人多眼杂,打眼的盒子根本就不可能长久藏住的。
一个也得仰人鼻息活着的林霜儿无足轻重。
可林菀娘,还有那个据说敢跟县令老爷拍桌子的白胡子老道却可能不太好对付。
柳红带着一腔忐忑不舍,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咬起了被角……
空间里,坐在地上的林霜儿曲身抱着双膝,双眼愣愣盯着前方的一团白雾,兀自出神。
药盒子现在在柳红那里,她知道。
接连带药去了两天,看着柳红盯着盒子越来越亮的眼神,霜儿本来就打算故意将东西遗落在那姐俩住的房里。
但是一想到柳红掩掩塞塞地将她遗在榻上的药盒悄悄拔入被中的样子,不知怎的,霜儿依旧觉得鼻头一阵儿一阵儿发酸。
“凌霜!坚持住!你没想要害人,你只是要她帮帮你!”
霜儿握紧拳头,深吸口气轻喝了一声,驱开了匝在心头的愧疚与沮丧。
待等揭开白瓷茶碗的碗盖想要看看偷存下的药膏时,霜儿又愣住了。
一只小匙探进碗中,深舀了一勺。
摊在碗盖上的药膏显着泾渭分明的两截颜色,一段如同透明的蛋清,一段则是深沉的墨绿。
药存在这儿变坏了?
当初在嘉桂巷藏了吃食,可是过了七天也一如带进空间的最初。
林霜儿疑惑地站起身,四下走了走。
空间里现下没有别的食品药物可供作参考,只是两盆菊花也好象有了些异样。
黑麒麟的绿色叶片上多出了些个隐约的金点,而另一盆玉玲珑的花苞却象是被人毫尖沾银画出了几道笔直的条纹。
还有花盆摆放的位置?
霜儿蹲下身,捺指在花盆后量了量,原本靠着不可触及的雾边摆放的花盆后多出了两寸多的空位。
这地方变得大了些?
林霜儿脸上不禁浮上了一丝惊异。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又重蹲回了白瓷碗边,皱眉咬牙,拿着小匙调起了刚才舀出的那匙药膏。
看着调好的药膏大约接近了当初的色泽,霜儿松了口气揩起一点,按在了自个儿的脸上。
当忙碌了一天的菀娘进屋探看时,已自抹好了药的霜儿正静静地伏在枕上睡着了……
秋雨细细绵绵地织就了一张无边无际的大网,沐在雨中的大成殿越发显得庄严肃穆。
手里拿着把桐油纸伞赶来这儿等人的霜儿这才恍然记起,疫营所在是临时征用了身为女子原本无缘得进的县学。
县学里现在从师生校舍到讲学的明堂里都塞满了患者,能供着众人会议的宽绰地方只剩下了大成殿。
大成殿供奉着至成先师,两厢则是配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