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扔,跟上一步,第二次挥动镰刀,干了起来。
割麦子最忌讳的是事情就是镰刀使用方向不对,向下容易插进泥土中,损害宝贵的刀刃;向内也不行,那容易伤到自己——镰刀打磨的极其锋利,碰到腿上就是一道大口子,正确的方向应该是手腕画弧,使刀刃在割断麦子之后,向外侧飘出。当然,在熟悉的老农来说,则不存在以上的这种问题,镰刀对他们来说,已经成为身体的一部分,看着他们干,真叫一个享受:又快又稳,而且根本不费力似的,大片的麦子就倒在了身后。
卢利汗下如雨,双手的动作全变成了机械式的劳作,脑子中什么也不想,只是一味的收拢、割断、收拢、割断。“小卢,歇一会儿吧?”
卢利喘得像个破风箱,直起身体,回头看去,竟是商嘉成!他同样满头是汗,摘下戴着的草帽呼呼扇风,看他工作的效率,还是比自己高;已经比他所在的位置靠前了近一百米的距离了。
两个人出正月之前,在商抗日的撮合下,喝了一顿酒,表面上是把打架的事情放开了,实际上彼此都知道,还是有一个疙瘩在。今天他倒主动和自己打招呼了?
“行啊,小卢,不简单。”商嘉成笑呵呵的说道:“难怪书记看得起你,你们这一批知青中,你算是拔了头份的!”
看着对方竖起大拇指,卢利报以善意的一笑,“还是……不及队长……您。”
“废话,我都干多少年了?你才几年?哎,这是你第一次干这个吧?有把子艮劲儿!”
卢利累得几乎虚脱,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就想躺下去,美美的睡一觉才好呢!“现在几……点了?”
商嘉成抬头看天——长在农村地里劳作的人,都有这样一手功夫,抬头看看天色,就能把时间估摸得差不多,“快九点了。走,歇会儿去。一会儿再干。”
田地里一望无际,全被太阳笼罩着,两个人把镰刀一扔,转身向后。大队里的女子手脚麻利的把割下来的麦子打上捆,运到旁边停着的拖拉机上,等装满了,还要有打谷、晾晒一直到入仓的后续工作,这不用卢利这样的人帮忙,等开始向回走,卢利才注意到,一上午的时间,他已经‘冲’出来近八里地!干脆也懒得走了,就靠在拖拉机的阴影里,暂时休息吧。
“来一根?”
“不,我……不会。”
“这玩意,最解乏。”商嘉成也不勉强,自己点上一支,“你看看小胥他们,都学会了,你怎么就学不会呢?”
卢利抱起塑料桶,通通通的灌足了水,“队长,今年有多少?”
商嘉成伸出手指,比了一个‘六’的手势,“六百万斤!”
“有那么多?”头顶上突然传来张清的说话,“队长,咱们能分多少?”
商嘉成给他的话逗笑了,“这都是要交公的,你能剩下的没多少。再说,你以为这就多了?亩产还不到六百斤呢。”
“这倒是的,我听说大(跃)进的时候,亩产好几十万斤呢!咱们这一万多亩地,得有个十几亿斤粮食吧?”
商嘉成咳嗽几声,一口痰吐了出去,“毬!”
“怎么了?我算得不对?”张清掰着手指头算算,“没错啊,就是十几亿斤嘛。”
商嘉成回头看看,卢利倚在拖拉机的车帮,已经昏昏欲睡了,“下来,小子,我给你们说叨说叨。”
把张清、胥云剑、骆耀华、林反修、胡初三、蒙小彪、李海军、赵拥毛、范美帝几个人叫到自己身前,商嘉成吧嗒吧嗒吸着旱烟,半晌才开口说道:“那年啊,要说起来是真惨。你们是知不道,临近的河北昌黎,死了四千多人,知不道是怎么死的?活活饿死的!”
众小一惊,“怎么会?社会主义国家,还能饿死人?”
“怎么不能?知不道为啥?就为了亩产十几万斤闹的!”
年轻人都来了精神,纷纷靠前,“怎么回事?队长,和我们说说吧?”
“小麦这玩意,亩产七、八百斤就顶头了,再高也高不了。非要说亩产十几万,这不是他娘的扯蛋吗?你们知不道怎么来的?把百十亩的麦子堆到一起,楞充是一亩产的!”他恶狠狠的啐了一声,语气中充满了诅咒,“小麦上楞能躺一个孩子,你们说,这不是胡闹吗?”
“那……那也就是说瞎话,不至于饿死人啊?”
“咱们农民种粮,是要向国家交公粮的,拿咱们商家林来说,你们想想,一亩地十几万斤,咱们这商家林就是十几亿斤,得交多少公粮?弄得大队、公社就得把余粮都翻出来,就这都不够,怎么办?只好拿农民家里的粮食——说是拿,实际上就是抢!你们想想,粮食都没了,人不就都饿死了吗?”
张清丝丝吸着凉气,仿佛牙疼,他真不敢问出下面的问题,“那,咱商家林呢?死了多少?”
“嘿!商家林一个都没死!”
“为什么?”
“因为商老爷子,这老爷子……”商嘉成挑起两个大拇指,“……一辈子认真。就不肯说瞎话,该多少就多少,谁来也没有!最后你们猜怎么样?”
孩子们都给他的话吸引了全部的精神,自觉的追问下去,“怎么样?”
“全唐山,全省的人都恨不得到商家林来,知不道为个啥?”
“能吃饱饭,是吧?”
“嘿!”商嘉成重重点头,“不但是各个地方逃难的,还有好些好些的文化人,说是来咱们这……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