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烨的话音落地,整个屋室内陷入了一片难耐的死寂。他好整以暇地坐着,看也不看司徒彻,兀自垂眸端详指上的筒戒,唇角携了一抹淡漠的笑意。
司徒彻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眼下最不能贸然行事,其实严烨说的没错,如今两人之间自己处在下风,大梁的地界上,严烨要取他的性命易如反掌。他是汉南的四皇子,皇宫里长大的孩子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儿,是以他懂得识时务,自然也懂得如何同严烨周旋。
严烨对他动了杀心,是因为他害瞎了陆贵妃的眼睛,诚如这个厂公所言,他大可杀了他再动些心思嫁祸到越国头上。只是这么做的风险太大,汉南在列国之中是数一数二的强族,朝中的臣工可不是大梁的这帮庸才,若是走漏了半点风声,他的父皇在挥军踏平大梁之余也能将严烨碎尸万段。
这么思量着,司徒彻神色淡漠了。如今陆妍笙中了毒,全天下就只有他手中才握着解药。解药给或不给都在他一念之间,严烨早已心乱如麻,这样镇定自若地在他面前摆谱,恐怕虚张声势罢了。
是以他望着严烨微微一笑,缓缓道,“厂公何必动肝火。当初般若贵妃害我差点走漏行踪,我不过对她小惩大诫,并没有要她一辈子眼盲的意思。”说罢微微一顿,换上副困顿的口吻,仿佛调侃,又仿佛戏谑,“厂公是成大事的人,咱们二人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你如今为了个女子便要同我翻脸,未免可笑。”
司徒彻左讥右讽,他听了却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低声道:“素闻四殿下口才极好,可是这副嘴皮子在咱家这里不顶用。咱家方才已经告诉了殿下,如今临安城中里里外外全是锦衣卫,云鹤楼周遭早已遍布弓箭手,咱家再说最后一次——”他眸子骤然抬起来,森然望向司徒彻,切齿道,“将解药交出来。”
虽然口里这么显山露水地威胁,可他心里却分明清楚,司徒彻还不能杀。这个皇子是汉南的中流砥柱,若是他死了,必在汉南掀起轩然大波。汉南皇帝最宠爱的便是这个儿子,一贯视为掌中宝心头肉,即便他将杀司徒彻的盆子扣到了大越头上,也难保天衣无缝。这个节骨眼儿上,一切都还得按捺住。
他还在等待,等待汉南兴兵灭梁,司徒彻在汉南皇帝心中的地位无可比拟,若他有个好歹,指不定会令原本强盛的汉南生出什么变故。大梁现今掌兵权的是瑞王,汉南的胜算虽大,却并不是万无一失,若是平白出了什么岔子,这么多年的辛苦就全都付之东流。
如今大梁朝中的臣工各怀鬼胎,昨儿的折子上还有人提议尊八王为新皇,可见这帮人的狼子野心。他没有那么多个十年再来消磨,正如桂嵘所言,大计将成,忍为上。
只有大仇得报,他才能继续实施下一步的计划。先是复仇,再是复国,都还得慢慢儿来。
司徒彻抬眼看他,见他面容毅然冷绝,心头禁不住打起鼓来。凭他对严烨的了解,他并不是会意气用事的人,然而一切都有个例外,若是这回自己的算盘打错了,一条命也许真的会交代在这里。
他心神有几分不宁,面上却故作自如的模样,“解药给你可以,不过厂公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严烨听后极缓慢地勾起唇——费了这么多唇舌,总算是绕到了正题上。什么小惩大诫果然都是鬼话,他预料的半点错也没有,司徒彻给陆妍笙下毒,果然是捏住了他的七寸来要挟他。
他半眯起眼,眸光森然迷离,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挑眉问:“什么条件?”
司徒彻一阵沉吟,说:“照着当初汉南同厂公的约定,攻下梁后,我父皇会将如今大梁国土的三分之二划作你封王的邑地,封你外姓王之位,是么?”
严烨不置可否。
司徒彻的面上摆出一副为难的神态来,又道:“如今恐要生出些变数。厂公也是知道的,父皇爱才,大梁同汉南国都沐阳相距数千里……”下头的话他没有明说,只是略作了些停顿,又叹息着说,“父皇的圣意变了,照着他老人家的意思,厂公是治世之能臣,他要赐厂公国师之位,召厂公在御前侍奉。”
话说得这样好听,剖开了一切光鲜的辞藻却都是一个意思——汉南的皇帝不放心将他安置在那么远的地方,他今日能出卖大梁,难保明日不会反汉南,严烨的羽翼太丰满,运筹帷幄翻云覆雨,只有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才是正途。
皇帝爱才不假,若不是爱才,大可事成之后卸磨杀驴,将他除去。然而能作出这么个决定,更多的原因却是为君者的多疑。
道理这样简单,严烨不消多想便能参透。他的野心并不仅仅是报仇雪恨那么简单,然而目下以他的实力,并不足以同强盛的汉南抗衡。汉南人倒确实有先见之明,距离沐阳十万八千里的大梁,正是他养精蓄锐的绝妙地方。招兵买马,扩充兵力,只有手握兵权才能赢得天下。所以汉南的皇帝要将他安置在御前,眼皮子底下牢牢盯着,将他缚得紧紧的,教他乖乖为汉南办事。
严烨薄唇紧抿,此番司徒彻谋害妍笙的目的其实有二。一则威胁他妥协这个条件,二则试探陆妍笙在他心中究竟占多大的分量。
司徒彻是个城府极深的人,捏住了妍笙这个把柄,只怕今后的风波更不会少,更会禁得他动弹不得。
他陷入一阵沉默,良久,终于低声开口,说:“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好,这个条件我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