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拽着难免动静大些,出门的时候王路的挣扎踢翻了靠门的铁皮桶,继桄榔一声后又哗啦一声,铁皮桶里的水浇湿了姥姥晒在大门口靠边的花生。
王路嚷嚷着骂古泉,两人推攘间也不知是谁拌到了谁,只见王路踩着沾水的花生,往地上一歪,头不算轻地磕在门上。
“哎哟!杀千刀的,外甥打舅舅,反了天了!要人命了!”一大老爷们也不起来了,坐在地上摁着肿包的额头,龇牙咧嘴地开嚎起来。
姥姥被这番惊天动静吵醒,眉间一动,那中心处因常操心早已深深刻下了纹路,难得熟睡一回,哪曾料到醒来面对这样的场景,一时嘴唇蠕了蠕,不知道该为谁说一句话。
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孙子,掌心手背里外都是肉。
门外有看热闹的走过来,一个村子的人,都知道王路的为人,没人站出来帮他,也没人站出来给自己惹腥臊,只是观望着。
“你不是想杀我吗?啊?来来来,我脖子捋直了,刀在锅屋里,你往快了去拿,往这砍,砍准咯!我要是缩脖子我特么就是乌龟王八蛋!乡亲们看着了啊!看这个小白眼狼怎么谋杀亲舅的!”瞅着人多了,王路的底气更足了!叫嚣起来!
古泉何曾遇到过这样的人和事,气得满脸通红,要说打嘴仗,他可从没赢过谁,何况是对这样的地痞无赖,他一向闷头不吭声,更别提惹。
古箐被这个不讲理的舅舅吵得眉头一跳一跳的,看着姥姥醒来,有些担心地蹲下身,手盖上老人粗糙的手背,轻轻摩挲。
低头对上孙女关心的眼神,老人家浑浊的老眼浮上水光,嘴唇颤了颤,另一只枯槁的手附上孙女的手背,拍了拍,心里头难受。
姥姥一向是自强不息的女强人,从未对谁示过弱,如今该是老了,心里脆弱,难耐心酸含泪,还是在一个小辈面前。
这也是古箐第一次见。
当年小,不知好歹,老人家受了多少苦没感受到,不知体贴,现在的古箐心境不一样了,心中的酸楚不比姥姥少。
过了这个年,古箐的身体年龄是十六,但心里年龄,却是二十六了!为人父母的,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孩子养了二三十载,孩子却越长越歪,其中的心痛又岂是言语能道清的。
身上的病古箐能去,心上的根古箐却是动不得,拔不去,这样下去,姥姥还不得给气出个好歹来!
古箐抱住姥姥,给老人传去她的依赖和安抚。
“姥姥,别生气,您先别说话,交给我来解决。”
姥姥沉重地点头,确实没有力气说话了。
大年头的,儿子不孝,丢下老母亲就去胡混,大年夜都没回来过,孙子孙女带着东西来给老人家拜年,他一身得意地回来了就算,还对着个年轻小辈撒泼耍混,比那村尾的王寡妇还无赖,让她怎么不气?
古箐出去后合上院子的半扇门,彻底把姥姥与外面隔绝,眼不见为净!
她也不急着说话,就那么冷眼看着舅舅王路。
王路本还在对着邻里乡亲颠倒是非,连撅带骂地指着古泉说事,被她这样一声不吭地盯着,浑身毛毛的,渐渐止了口,不悦地道,“干嘛?瞅什么瞅!”
“舅舅。”古箐蹲下身,目光和他对视,让他看清自己眸中的冰冷,幽幽深谙不可窥见其底,不骄不躁地开了口,“我叫你一声舅舅,不是因为你是我妈的弟弟,而是看在姥姥的面子上,她老人家年纪不小了,儿子不懂事就算了,我不想让她老人家认为孙女也不懂事。”
从心理学上来说,眼是心灵之窗,里面能包含的与所能表达的情绪,是语言无法言述的。
不管古箐是否说得在理,只是一个对视间,目光的强势就把对方压低了不止一个头。
这句话说得狠,比古泉把他这个当舅舅的撵出自家门还狠,她的语气没有指责的情绪,话里却满满地表情,我,古箐,不想叫你王路舅舅!我古箐都看在老人家的面上委屈自个叫你舅舅了,你个快到三十的人,在老人家的面前,还对个小辈这般无理取闹?
就像大人经常指着自己孩子教导一般,“你懂不懂事?你懂不懂事?!啊?你娘还没死呢,就轮着你在这叫板?!”
虽有些本末倒置,却道出了古泉的心声。
这个已经二十八的舅舅,实在不懂事!孩子无理取闹还可以道一声天真,但若这是一个早已成年的大男人,便是连个孩子都不如了!
话里的意思太浅显,太易懂,纵使是脑子从来不过弯的古泉都听明白了,何况是本来就不笨,就是聪明从不用在正经事上的王路。
就算先前是因为喝了酒有些发浑,经过一番闹也清醒了,气得胸膛起伏,鼻孔里的出气声周围看热闹的都听清了。
有人看热闹,自然有人幸灾乐祸。
“舅舅,坐在自家门口跟个小孩一般闹腾,你不嫌丢人的慌吗?”偏偏古箐还嫌这把火烧得不够旺,勾勾唇角,似讥似嘲。
王路以往爱眼皮耷拉着看人,一副高人一等,不待见人的意味人样,现在轮着他外甥女这般看他,差点被气疯掉。
当即泼也不撒了,也不赖皮了,一咕噜站起来,仗着身高比古箐高,脖子耿直,愤恨道:“谁特么跟个小孩子一样坐着闹腾了!我那是摔了!瞅,这伤还在这呢!”
古箐早前就看到了,那一跤确实摔的不轻,这门是实木的,磕上去比石头也就好那么一点,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