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箐认真地听着,不说话,说不上恨,怪是肯定有的,亲情是毒,不狠下心以毒攻毒,后患无穷。
决心之所以是决心,是因为它不可更改,古箐铁了心想要让姥姥和王路分开,不是姥姥三两句话就可以解除的。
但她也知道,王路是姥姥的亲生孩子,是姥姥心头上掉下的一块肉,姥姥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恨上自己的孩子的,尽管他走的路再歪,做的事再错,也不可更改他是姥姥儿子的事实。
这是执念,也可以说是慈母败儿,但这世上不缺这样的范例。
王路是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是他自己不争气,怪不得别人。
“姥姥。”古箐轻轻把老人家垂下脸颊的花白发丝别到耳后,表面上很是懂事的应声,微笑道,“放心,我不气舅舅了。”
姥姥放了心,欣慰一笑,复又转过头,看向王英,“英子啊,娘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你苦了大半辈子,我知道你弟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错事,你气归气,从来没放心上恨过他,还处处维护着他。娘都是一只脚迈进棺材里的人了,累不动了,真的累不动了……”
“俺娘……”王路小心翼翼站在后面,不算良心泯灭,双眼里有着担心,却又怕自己再气着老人,不敢上前。
说到这个儿子,老人家就默了,静静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开口,“王路,你瞅瞅自己是什么样子,和个孩子计较,你是真不嫌臊。”
王路被她说得灰头土脸,脸色晦暗,不高兴是自然的,却没敢再说什么刺激人的话。
老人的脸色很差,差得让人心惊肉跳,让他不得不陪着小心。
只说了这句,老人家就收了口,疲惫地挥挥手,“我累了,英子,扶我回屋歇着吧。”
“恩。”
古正义上前接过古箐的手,和王英一左一右扶着老人进屋。
古箐没再理会王路,坐在板凳上就开始沉思,依着刚才探到的脉搏,姥姥是因为急火攻心引发的呼吸道梗塞,和前世出事时不是一个原因,不足以致命,却催人寿命。
她寻思着,是不是该换个方法,这药下得太猛,老人家的身体吃不消,刺激过度反而起了反作用就不好了。
王路对着老母亲底气不足,却不代表他对自己的外甥和外甥女也矮人一等,他狠狠看了古泉和古箐一人一眼,转头气急败坏地走了。
这个年,本是喜庆的氛围,却被这一遭毁得一干二净。
少了王路,谁也没过问。
一家人都没了心情过年,随便下了米酒汤圆饺子,食之无味地对付了事。
等姥姥吃过饭,古箐收完碗筷进了里屋,关上门,落上栓,拉上窗帘,开始了和老人的谈话。
古正义、古泉外带王英都不知道古箐和老太太说了什么,总之到了夕阳西斜时,等门再打开,古箐嘴角带笑,老人家不说容光焕发,和先前相比,却是多了不少精神头。
然后,老人家下达了出门第一个命令:找到王路。
要问古箐到底说了什么,喂了什么灵丹妙药?
真没什么大不了的,古箐只是选择了怀柔政策,对症入药,苦口婆心,这一剂药温和不伤身。
她利用了老人家对儿女自然的牵挂之心,引用了一个非常常见的小故事:老鹰想要小鹰放弃依赖,学会自立自强,把孩子从万米高空扔下。
要学会放手,才能收获到想象不到的成果。
虽说几十年前的华夏战火连篇,硝烟四起,老百姓被逼得那是一路赶一路跑,这王路却是从小就没吃过什么真正意义上的苦,就是因为没吃过苦,才有那个闲心思去琢磨吃喝玩乐方面的东西。总得来说,这都是源于王英和老人家的溺爱。
可不是吗,对王英来说,这个弟弟真可谓是来得晚,算是老人家的老来子,老太太怀王路的时候都三十了,偏偏那时前线传来丈夫就义的消息,老人家一急,早了俩月把孩子生了下来,差点先天体弱,丈夫去了,传宗接代都靠他了,能不惯着吗?
不需要说太多的话,她话中的出发点和终点设想都是很美好的,不管怎么说,攻心为上策,哪家父母不想自家儿女成龙凤,就算不成,好歹也该有个人样。
老人家耳根子软,多说几句好话,哄着哄着也就认为你是对的。
不出几句,祖孙俩交了心。
老人家一心认为,王路心眼不坏,就是路走偏了,人就歪了,平日里骂归骂,抢归抢,却也仅限于自家人,从不祸害其他人。
其实古箐知道,王路也就嘴坏脾气暴,娇惯出来的毛病,却是从来没动过老母亲和胞姐的一根手指头,今天的事也是她这个做小辈的把对方的‘自尊心’狠狠地打击到了,才被刺激得怒火大于理智。
不管古箐起初存的是什么心思,现在看到老人家为了她的设想而憧憬着,古箐下了主意,以后就是打死她大舅也得给纠正过来,不说改了那犯浑的性格,但总得成家立业,让老人家放了心吧。
老太太同意先和王路分开,暂时放王路飞翔一段时间,当然也只是暂时性的,因为老人家有顾虑,怕这个本来就歪的儿子到时割掉了那条约束的绳子,还不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游,拽都拽不住脚了?
事物有正反面,老太太同意孙女尝试一番,鼓起精神头,却没有太‘乐观’,可小孙女都下了这么重的心思,再看看小孙女脸色鲜红的指印,怪叫人心疼的,她个老太太再不精神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