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令娴与我同年进宫,很乖巧的一个女子,当初也是颇得恩宠的。记得慎嫔之位还是我初次有孕那一年晋封的,如此六七年来只进了一阶,可见也是早早失宠了。我见她神色悲苦,衣衫简约,颇有凄凉之色,心下更是明白了几分,握住她的手道:“这几年德仪当真辛苦了。”
刘德仪哽咽道:“劳娘娘记挂着,现下与徐婕妤同住,婕妤是个好相处的人。”
我轻声在她耳边道:“眼下人多,快别这么着了,叫人瞧见你的眼泪有多少闲话说。”刘德仪用力点一点头,忙别过头悄悄拭了泪。我转头吩咐小连子,“徐婕妤如今在禁足中,少不得缺些什么,你去挑一些绫罗首饰来,再照样封一份送到刘德仪这里。”
刘德仪慌忙道:“娘娘如此,嫔妾怎么敢当。”
我和缓道:“咱们又是同年入宫的老姐妹了,互相帮衬着也是应该的。”
刘德仪憋着一口气,神色微微一黯,轻声道:“娘娘心肠好,顾念旧情。可是有些人自己攀了高枝儿当了贵嫔,得皇上和皇后的宠,就全然不顾咱们同年进宫的情谊了。”她咬一咬唇,带了一抹凄然之色,道:“咱们同年进来的十五个姐妹,死的死,失宠的失宠,剩下的除了娘娘有福气,这五六年来连连高升的就只是有她,还一味地踩着咱们头上。若不是惠贵嫔得太后的赏识,只怕也要被她压下去了。”
我听她说得伤心,心下也明白,低声道:“眼下不是说这话的时候。”
刘德仪点一点头,省悟过来道:“娘娘是来瞧徐婕妤的吧,瞧嫔妾糊涂了,拉着娘娘浑说。”她略显为难之色,“只是徐婕妤是皇上下旨禁足的,只怕不好探视。”
我略正一正衣裳,重纱掐金菡萏纹的浅桃色广袖卷起几带凉风,“本宫身为三妃之一理当关心各宫姐妹,如今徐婕妤怀着皇嗣,禁足只是为了避免冲撞太后与皇后,并不是犯了什么大罪,有什么不能探视的呢?”
我话说得和气,然而话中之意不容置疑。刘德仪忙笑道:“娘娘说的是。嫔妾这就引娘娘过去。”
空翠堂堂如其名,草木阴阴生翠,并不多花卉,自苑中到廊下,皆种满了应季的唐菖蒲、蛇目菊、龙胆草与飞燕草,满院翠意深深。外头日晒如金,然而一进空翠堂,只觉自然而生凉意,心头燥热也静了下来。
万绿丛中,一名纤瘦女子背身而立。刘德仪正要出声唤她行礼,我伸手止住,却听那女子吟诵之声幽幽,“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念罢,悠悠长长地叹息了一句。
我心下微微一动,听她念诵之时,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哀愁凝蓄在里头,令人恻然。
我示意刘德仪出去,清一清嗓子,轻轻咳嗽了一声。转脸过来却是一名穿玉兰色纱缎宫装的女子,孱弱似一抹刚出岫的轻云。她的容颜并不十分美丽,亦无格外耀眼之处,不过中上之姿而已。只是一双秋水潋滟的浓黑眼眸在润白玲珑的面庞上分外清明,仿佛两丸光芒灿烂的星星在漆黑夜空里濯濯明亮。因在禁足之中,脸上几乎不施脂粉,唯见双眉纤细柔长,左眼眼角下一点暗红色的泪痣,似一粒饱满的朱砂,风姿天然。她的神情亦是淡淡的,整个人仿佛不经意的描了几笔却有说不出的意犹未尽,恰如一枝笔直于雨意空濛中的广玉兰。
她见是我,不觉大大一怔,低低道:“傅婕妤……”
花宜忙道:“这是柔仪殿的莞妃娘娘。”
她愣了一愣,即可省悟过来,于是恭谨欠身,口中道:“玉照宫婕妤徐氏拜见莞妃娘娘。”
我亲自搀了她一把,微笑道:“妹妹有礼了。”
我这才仔细打量她,一身玉兰色纱缎宫装绣着长枝花卉,正是一枝茜草红的紫玉兰,自胸前延伸至下摆及前襟,有别于通常宫嫔们喜爱的那种遍地撒花的繁艳图案,显得清新而不俗。头饰亦简单,不过挽一个寻常的高髻,零星几点暗纹珠花,髻边簪一枝双衔心坠小银凤钗,素净典雅。
我看了只觉得舒服。
徐婕妤一双澄清眼眸悠悠看向我,“娘娘……与胧月帝姬长得很像。”
我微笑:“母女之间自然是相像的。只是胧月年纪还小,本宫自己却不太看得出来。”我坦然注目于她,“方才婕妤似乎把我认作了旁人?”
她微微一窘,答:“是。”旋即浅浅一笑如微波,“原来如此,今日得见娘娘,始知傅婕妤缘何爱宠无比。”语毕微有黯然之色,摇头叹息道:“可惜了她。”
彼时她轻拈了一朵菖蒲花在手,浅橘红的花瓣映得她雪白的脸庞微有血色。我环顾四周,道:“婕妤这里倒很别致,不似旁的妃嫔宫中多是红红翠翠,很让人觉得心静生凉。”
徐婕妤淡淡盈起恬静的微笑,那笑意亦像树荫下漏下的几缕阳光,自生碧翠凉意,“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嫔妾不爱那些四季凋零的花,倒不如多种些草木。”
她身边的宫女笑道:“小主怎么这样站着和娘娘说得起劲呢,不若请了娘娘进去坐吧。”
徐婕妤一笑若开残了的白牡丹,“嫔妾禁足空翠堂已久,久未有人探访,竟忘了待客的礼数了,还请娘娘宽恕。”又侧头向身边的宫女道:“桔梗,亏得你提醒。”
我见她身姿纤瘦,想是怀着身孕又被禁足,精神并不太好,整个人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