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辛苦。”玄凌淡淡道:“只是皇后为何不叫人一同照顾淑妃?”
皇后一怔,“淑妃痛得拉住臣妾的手连连呼痛,臣妾实在无法分身。”
“是么?”玄凌问:“淑妃只是痛得拉住皇后的手,并不曾掩住皇后的口。”
皇后面上的血色渐渐褪去,紫金凤冠晶光闪耀,越发照得她面如白纸,“皇上是怀疑臣妾?”
“朕不想怀疑皇后。可是皇后能告诉朕么,是谁捶落了淑妃腹中的胎儿?”
皇后踉跄了一步,笑得悲苦而自矜,她沉吟片刻,思索着道:“或许淑妃的胎像本就有异,否则怎会那晚突然大痛?”
“朕日日陪着淑妃,时常感觉淑妃腹中胎动,胎像怎会有异?”他想一想,“温实初,你把素日给淑妃开的药方拿來。”
温实初转身离去,片刻拿來一叠药方,“皇后请过目。”
玄凌蹙眉道:“皇后亦懂得医术,不必劳烦太医就能看懂。”
药方上,黄芪、白术、阿胶、党参、鹿角霜,每一味都是安胎补气的药材,并无异样。
皇后寻不出蛛丝马迹,她似是自言自语:“或许,是淑妃在昏厥中自己不小心捶到腹部?”
玄凌连声冷笑,笑到眼角有泪珠涌出,他清癯的面庞上满是勃然怒意,“皇后觉得能够自圆其说么?”
皇后的面色清冷而刚毅,她一挥云袖,不复素日温和慈祥,傲然而立,“臣妾有何理由要害淑妃?这些年臣妾调度后宫,皇上可曾见臣妾蓄意害过谁?”
贵妃轻轻屏息,声音清越似碎冰玲珑,“此刻并未说皇后害过别人,皇后勿要多心。”
皇后神色稍稍松弛,“多谢贵妃直言。”
“皇后夸奖。”不过一瞬,贵妃的话已追到耳边,“可是淑妃已有一子二女,又有义子四殿下,已经宠冠后宫,手执协理六宫大权。若淑妃再产下一子,谁会最受威胁,权柄动摇?”
玄凌深深吸一口气,呼出无尽失望与鄙夷,“果然。”
听得此言,皇后霍然而起,神色冷竣,发上别着的一支金镶玉凤凰展翅步摇振颤不已,“贵妃,你向來与世无争,为何要害本宫!”
“不是贵妃要害你。”玄凌冷然道:“皇后不解释清楚,这就是所有人的疑惑。”
皇后紧握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狰狞泛白,玉翠如云的高髻上珠光宝气华影流彩,掩盖不了她此时失去血色的面庞,“臣妾有一言,不得不进。”皇后霍然抬头,看着一味低声饮泣的我,语意森森,“唐高宗年间,昭仪武媚娘得宠,为除王皇后,武媚娘亲手扼杀尚在襁褓中的女婴然后离去,随后王皇后到來看望孩子,却未发现女婴已死便离开。武媚娘向唐高宗哭诉女儿被王皇后扼死,当时看望女婴时只有王皇后一人,王皇后百口莫辩,终于被废。臣妾今日情状,恰如当年王皇后!”
我并未动怒,只森森地笑着,寂静中听來,极像悲哭,“臣妾是武媚娘,亲手杀子?!”我冷笑,“皇后好无辜!是皇后亲自告诉众人,臣妾痛晕过去,臣妾如何能在晕厥中捶杀孩子?”
有须臾的沉静,我与她怒目相对,彼此眼中皆是噬人的恨意与狠辣。对峙多年,彼此刀光锋刃俱已施尽。我与她之间,今朝必得有个了断。
“哇”地一声,有孩子的大哭打破死寂的沉默。众人循声望去,是一直躲在德妃身后的胧月,小小的胧月,缩在紫檀高架的花架子底下,死死抓住德妃的裙角,哭喊着道:“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玄凌素來最疼胧月,见她哭得扯心撕肺,忙一把把她抱在怀中,柔声哄道:“绾绾,你看见了什么?快告诉父皇!父皇在这里,别怕别怕!”
胧月只是一径地大哭,泪眼迷蒙中,有无限凄惶与冷清从我与皇后面上刮过。玄凌再三询问,她只是拼命腻在玄凌身上,往他臂弯里躲。
皇后听得一线生机,伸着手极力哄道:“胧月,告诉母后,你看见什么?”
记忆千疮百孔的缝隙间,我猛然忆起,那一日,殿门未完全关上----小小的胧月就站在门外!
她看见了什么?
胧月自小在德妃膝下长成,与皇后相处的时日比我多得多!而且,这孩子自小不与我亲近。
宛若在腊月被人从头顶塞入无数冰屑,那蚀骨寒意细碎而迅疾地蔓延到四肢百骸之中。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胧月,她似受了极大的惊吓,猛地推开皇后的伸出欲抱的手臂,厉声尖叫起來,“母后去打淑母妃的肚子!她在淑母妃打肚子!”
德妃吓得花容失色,赶紧抱住厉声喊叫满头大汗的胧月,一径跺足喊:“快拿安神汤來!快拿安神汤來!”
皇后厉声冷笑,指着我道:“是你教她的!是不是?”
玄凌盛怒之下抬手将皇后的手一推,又反手一挥,生生将她推开尺许,“胧月只是八岁的孩子,她能撒谎么!何况她自那夜起便沒和淑妃说过话,她自小又不是淑妃抚养,谁能教她!”玄凌眉心愈紧,眼眸暗沉,极是动怒,“皇后,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还有何话说!”
皇后面如死灰,“臣妾早说过,此事臣妾便如王皇后,坠入陷阱百口莫辩!”
“荒谬!” 玄凌太阳穴上几欲迸出的青筋显示了他升腾不灭的怒气,“你以为朕是唐高宗,轻易被人蒙蔽?还是你心中早已视嬛嬛如死敌,必欲除之而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