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早总要说的话,为什麽不现在说?
花无缺自烛台上剥下了一段烛泪,放在手指里重捏着,就好像在捏他自己的心一样。
你知道,人与人之间在一起接近得久了,就难免要生出感情,尤其是在困苦与患难中。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说得是那麽艰苦。
铁心兰出神地瞧着他手心里的烛泪,却好像他在捏着的是她的心。
我不是怕你对不起他,而是怕我自己,我他咬了咬牙,接着道:我不忍把你的情感拖入矛盾里,假如我和你接近得太多,不但我痛苦,你也会痛苦。
铁心兰的头又垂了下去。目中已流下泪来。
她忽然抬起头,含泪凝注着花无缺,大声道:但我我是个孤苦的女孩子,我只想把你当做我真的兄长,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花无缺没有说话。
铁心兰道:我此刻来只是要告诉你,你不必疏远我,也不必防我,只要我们心里光明坦荡,就不怕对不起别人,也不必怕别人的想法。
花无缺终於展颜一笑,道:我现在才知道你很有勇气,这勇气,平常虽看不出,但到了必要时,你却此任何人都勇敢得多?
铁心兰长长吐了口气,也展颜笑道:我把这些话说出来,心里真的愉快多了,我真想喝杯酒庆祝庆祝。
花无缺霍然站起,笑道:我心里也痛快多了,我也正想喝杯酒庆祝庆祝。
两人将心里憋着的话都说了出来,就好像突然解开了一重枷锁。只可惜客栈中已没有酒菜,於是两人走上街头。
长街上的灯光已疏,店也都上起了门板,只有转角处一个面摊子的炉火尚未熄,一阵阵牛肉汤的香气,在晚风中显得分外浓冽。
铁心兰笑道:坐在这种小面摊上喝酒,倒也别有风味,却不知道你嫌不嫌脏?
花无缺微笑道:你真的把我看成只肯坐在高楼上喝酒的那种人麽?
铁心兰嫣然一笑;还末走到面摊子前,已大声道:给我们切半斤牛肉,来一斤酒。
面摊旁摆着两张东倒西歪的木桌子,此刻都是空着的,只有一个穿着黑衣服的瘦子,正蹲在面摊前那张长板凳上喝酒。
朦朦胧胧的热气与灯光下,这黑衣人瘦削的脸,看来简直比那小木橱里的卤菜还要乾瘪。但是他的一双眼睛,却比天上的星光更亮。
他箕踞在板凳上,一面啃着鸭头,一面喝酒,神思却已似飞到远方。
一个落拓的人,坐在简陋的面摊上喝着酒,追悼着逝去的青春与欢乐,这本是极普通的情况,铁心兰和花无缺也没有留意他。
也们天南地北的聊着,但後来他们忽然发现,无论他们聊什麽都好像总和小鱼儿有些关系。
花无缺笑道:如此良宵,有酒有肉,这本已足够了,但我却总还觉得缺少了什麽,现在我才知道缺少的是什麽了。
铁心兰垂下了头,道:你是说缺少一个人?
花无缺叹道:没有他在一起,你我岂能尽欢
铁心兰默然半晌,抬头道:你想,我们叁个人会不会有在一起喝酒的时候花无缺道:为什麽不会有?
他一笑举杯,道:来,你我且为江小鱼乾一杯。
江小鱼,这叁个字说出来,那黑衣人突然抛下了鸭头,放下了酒杯,目光闪电般向他们扫了过去。
铁心兰一饮而尽,脸更红了。她脸上虽有笑容,目中却似含有泪光,悠悠道:我若也是个男人,那有多好
他抬起头,忽然发觉一个乾枯瘦削的黑衣人,已走到面前,一双发亮的眼睛,不停地在他们脸上打转。
花无缺和铁心兰都怔住了。
这黑衣人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们几眼,忽然向花无缺道:你就是花无缺?
花无缺更惊奇道:正是,阁下
黑衣人根本不听他说话,已转向铁心兰,道:你就是铁心兰!
铁心兰点了点头,已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黑衣人眼睛瞪得更大,道:你们方才可是为江小鱼乾了一杯?
她知道小鱼儿仇人不少,她以为这黑衣人也是来找麻烦的,谁知这黑衣人竟拉过张凳子,坐了下来,道:好!你们为江小鱼乾一杯,我最少要敬你们叁杯!
他竟举起那酒,为他们各倒了杯酒。铁心兰和花无缺望着面前的酒,也不知是喝好,还是不喝好。
黑衣人自己先仰脖子乾了一杯瞪眼道:喝呀!你们难道怕酒中有毒不成?
花无缺还在怀疑着,铁心兰已大声道:对不起,我们没有和陌生人喝酒的习惯,你若要敬我们的酒,至少总得先说出你是谁?
黑衣人道:你也莫管我是谁,只要知道我是江小鱼的朋友就好了。
铁心兰瞪眼瞧了他半晌,道:好,你既是江小鱼的朋友,我就喝了这一杯。
黑衣人转向花无缺,道:你呢?
花无缺微微一笑,道:在下喝叁杯。
黑衣人大笑道:好,你很好,很够朋友。
他和花无缺对饮了叁杯,又道:你在这样的星光下,和这样的美女坐在一起喝酒,心里居然远没有忘记江小鱼,好好,我再敬你叁杯!
那酒已差不多快空了,这黑衣人眼睛虽然清亮,但神情间却似已有些醉意,再不管别人喝不喝,也不和别人说话,只是自己一杯又一杯地往肚子里灌,不时仰望着天色,似乎在等人。
他等的是谁?
铁心兰凝目瞧着他,忍不住又道:你真的和江小鱼是朋友?
黑衣人瞪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