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得远处江中有人朗声叫道:千古南朝作话传,伤心血泪洒山川。那叫声相隔甚远,但在大风雨中清清楚楚的传来,足见那人内力深湛。韦小宝一怔之际,只听得马超兴叫道:是总舵主吗?兄弟马超兴在此。那边答道:正是,小宝在么?果是陈近南的声音。韦小宝又惊又喜,叫道:师父,我在这里。但狂风之下,他的声音又怎传得出去?马超兴叫道:韦香主在这里。还有洪顺堂红旗吴香主。陈近南道:好极了!难怪江上唱曲,高亢入云。声音中流露出十分喜悦之情。吴六奇道:属下吴六奇,参见总舵主。陈近南道:自己兄弟,不必客气。声音渐近,他的坐船向着这边驶来。
风雨兀自未歇,韦小宝从舱中望出去,江上一片漆黑,一点火光缓缓在江面上移来,陈近南船上点得有灯。过了好一会,火光移到近处,船头微微一沉,陈近南已跳上船来。韦小宝心想:师父到来,这次小命有救了。忙迎到舱口,黑暗中看不见陈近南面貌,大声叫了声师父再说。陈近南拉着他手,走入船舱,笑道:这场大风雨,可当真了得。你吓着了么?韦小宝道:还好。吴六奇和马超兴都走进舱来参见。陈近南道:我到了城里,知道你们在江上,便来寻找,想不到遇上这场大风雨。若不是吴大哥一曲高歌,也真还找不到。吴六奇道:属下一时兴起,倒教总舵主见笑了。陈近南道:大家兄弟相称罢。吴大哥唱的是《桃花扇》中《沉江》那一出戏吗?吴六奇道:正是。这首曲子写史阁部精忠抗敌,沉江殉难,兄弟平日最是爱听。此刻江上风雨大作,不禁唱了起来。陈近南赞道:唱得好,果然是好。韦小宝心道:原来这出戏叫作《沉江》。甚么戏不好唱,却唱这倒霉戏?你要沉江,小弟恕不奉陪。
陈近南道:那日在浙江嘉兴舟中,曾听黄宗羲先生、吕留良先生、查伊璜先生三位江南名士,说到吴兄的事迹,兄弟甚是佩服。你我虽是同会弟兄,只是兄弟事繁,一直未能到广东相见。吴兄身份不同,亦不能北来。不意今日在此聚会,大慰平生。吴六奇道:兄弟入了天地会后,无日不想参见总舵主。江湖上有言道:平生不见陈近南,就称英雄也枉然。从今天起,我才可称为英雄了,哈哈,哈哈。陈近南道:多承江湖上抬举,好生惭愧。两人惺惺相惜,意气相投,放言纵谈平生抱负,登时忘了舟外的风雨。谈了一会,风雨渐渐小了。陈近南问起吴三桂之事,韦小宝一一说了,遇到惊险之处,自不免加油添酱一番,种种经过,连马超兴也是首次得闻。陈近南听说已拿到了蒙古使者罕帖摩,真凭实据,吴三桂非倒大霉不可,十分欢喜;又听说罗刹国要在北方响应吴三桂,夺取关外大片土地,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半晌不语。
韦小宝道:师父,罗刹国人红毛绿眼睛,倒也不怕,最多不向他们脸上多瞧就是了。他们的火器可真厉害,一枪轰来,任你英雄好汉,也抵挡不住。陈近南道:我也正为此担心,吴三桂和鞑子拚个两败俱伤,正是天赐恢复我汉家山河的良机,可是前门驱虎,后门进狼,赶走了鞑子,来个比鞑子还要凶恶的罗刹国,又来占我锦绣江山,那便如何是好?吴六奇道:罗刹国的火器,当真没法子对付吗?陈近南道:有一个人,两位可以见见。走到舱口,叫道:兴珠,你过来。那边小船中有人应道:是。跳上船来,走入舱中,向陈近南微微躬身,这人四十来岁年纪,身材瘦小,满脸英悍之色。陈近南道:见过了吴大哥、马大哥。这是我的徒弟,姓韦。那人抱拳行礼,吴六奇等都起身还礼。陈近南道:这位林兴珠林兄弟,一直在台湾跟着我办事,很是得力。当年国姓爷打败红毛鬼,攻克台湾,林兄弟也是有功之人。韦小宝笑道:林大哥跟红毛鬼交过手,那好极了。罗刹鬼有枪炮火器,红毛鬼也有枪炮火器,林大哥定有法子。吴六奇和马超兴同时鼓掌,齐道:韦兄弟的脑筋真灵。吴六奇本来对韦小宝并不如何重视,料想他不过是总舵主的弟子,才做到青木堂香主那样高的职司,青木堂近年来虽建功不少,也不见得是因这小家伙之故,见他迷恋阿珂,更有几分鄙夷,这时却不由得有些佩服:这小娃儿见事好快,倒也有些本事。陈近南微笑道:当年国姓爷攻打台湾,红毛鬼炮火厉害,果然极难抵敌。我们当时便构筑土堤,把几千名红毛兵围在城里,断了城中水源,叫他们没水喝。红毛兵熬不住了,冲出来攻击,我们白天不战,只晚上跟他们近斗。兴珠,当时怎生打法,跟大家说说。
林兴珠道:那是军师的神机妙算陈近南为郑成功献策攻台,克成大功,军中都称他为军师。韦小宝道:军师?见林兴珠眼望陈近南,师父脸露微笑,已然明白,说道:啊,原来师父你是诸葛亮。诸葛军师大破藤甲兵,陈军师大破红毛兵。
林兴珠道:国姓爷于永历十五年二月初一日祭江,督率文武百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