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后,宝生露出了一个妥协的眼神,率先开口:“南哥,进来坐吧。”
“嗒!嗒!嗒!”
宝生话音落,转身向房间内走去,杨东这时才注意到,原来宝生只有一条腿,另外一条腿则是个假肢,但所谓的假肢,其实就是一根老榆树的树枝,被固定在了齐膝盖断裂的右腿上。
杨东默默跟在柴华南身后走进门内,屋子里的异味,似乎比巷子里面还要浓烈,不过出于礼貌,他并没有捂住鼻子,而是顺着窗子透进来的昏暗灯光,打量了一眼房间内的环境,这个屋子是个单间,面积不大,也就有个五六平米左右的样子,除了一张床和堆在角落的炉灶锅碗,以及数不清的酒瓶子,房间内再无他物。
“怎么不开灯呢?”柴华南走进房间后,似乎是想要找一个理由,打破这种尴尬的氛围。
“我的眼角膜被火灼伤了,不能见强光,这么多年不开灯,早已经习惯了。”宝生没有回头,依旧在迈步向前走着,假肢跟地面接触后,发出笃笃声响。
柴华南看着宝生的背影,忽然感到一阵心酸,他难以想象,宝生究竟是如何在这种艰难的环境下,熬过了这么多年,但是通过房间内无数的酒瓶子,他却可以清晰地体会到,无数个难以入眠的夜晚当中,宝生心中那无限翻腾、反复交织的痛苦和孤寂。
宝生的生活,原本不该是这样的,如果不是当初的那场意外,他现在即使不能过着辉煌的生活,但是最起码也能够像雷刚、巩辉等人一样衣食无忧,而不是在这种环境下,像只老鼠一样的生活。
柴华南这个曾经让满城混子都闻风丧胆的铁血大哥,眯眼打量着眼前根本无法被称之为家的破败小屋,不禁眼圈泛红,最终落下了一声叹息。
宝生拖着假肢,费力的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拿起了床上的一个小铁盒,这个盒子里面,都是他平时在外面捡的半截烟头,他本想拿出来递给柴华南和杨东,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合适,于是便自顾点燃了一支,没有下唇的他,吸烟的时候很难吞吐,只能把烟咽下去,随后再从没有鼻翼的鼻孔冒出来,宝生嘬了两口烟以后,率先开口:“南哥,你找我,有事啊?”
“自从我出狱以后,一直在找你,可是谁都没有你的联络方式,直到前些日子,有人找到了你曾经就医的,并且已经倒闭的那家医院,见到了当时给你进行手术的医生,随后根据病例,一点一点的查,最后查到了你经常买药的那家药店。”柴华南顿了一下:“他把消息给了我。”
“何苦呢。”宝生听完柴华南的话,低头呢喃了一句:“南哥,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何苦找我呢。”
“你是我的兄弟,你为我出了事,我不能不管你。”柴华南轻声回应。
“我不是为你出的事,这件事,你无需自责。”宝生微微摇了下头:“当年我姐姐结婚,我是为了面子,才开了你的车,所以那场爆炸,真的与你无关,但是我真的没想到,就因为我所谓的面子,我的父母,姐姐,全都被炸死了,我也落得了这步田地。”
“那天如果不是你把车开走,那么原本该死的人,是我。”柴华南再次叹息一声:“你出事以后,我就赶往了现场,可是人在半路,就被警察抓了,当时我是被外地调过来的警察抓捕的,到案之后,立刻被带离了大l,进行了异地羁押,之后就被判了。”
“嗯,这些事情我知道。”宝生点了点头:“所以我说,我的事,不怪你。”
听见二人的对话,杨东站在身边,心头震动,从二人的对话中听起来,当年这个宝生应该也是跟柴华南混的,但是却误开了柴华南的车,还因为车辆爆炸,落得了这副模样,而且宝生说他借车是为了姐姐的婚礼,并且他的父母和姐姐都死在了车上,如此看来,车上的炸.弹,应该是定时针对柴华南的,却被宝生误打误撞的做了替死鬼,而这个曲宝生,应该就是柴雨琪提起过的,吴定远的那个搭档。
“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啊?”柴华南看着面前这个跟他混了多年的老兄弟,开口打算找个话题,但是话刚一说出口,他立刻就后悔了,因为单从宝生这个住所来看,他过的肯定不如意。
宝生听完柴华南的话,露出了一个无声的微笑,笑容间充满了不胜唏嘘和无限自嘲,配合着粗陋的面容,无比诡异。
“现在我出来了,你没必要再继续过这种生活了,跟我走吧。”柴华南掏出了自己的烟盒,但是看见宝生身边的铁盒子,又把烟盒揣回了兜里,起身在铁盒中拿起了半支烟蒂,点燃后,早已经风干的劣质烟头,呛的柴华南咳嗽了两声,他清了清嗓子,继续开口道:“找一个适合养老的城市,我给你买套房子,再雇个保姆照顾你的生活起居,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去整整容,费用由我来出。”
“南哥,算了吧。”宝生的语气充满了抵触:“我已经不混了,不想再跟江湖上的人产生瓜葛。”
“即使不论江湖,你也是我的兄弟,不是吗?”
“算了吧,真的。”宝生再次摇头:“这几年蜗居在这个地方,我也算活明白了,我曲宝生走到今天,是我命里的造化,也是我在给父母和姐姐赎罪,我不想接受嗟来之食,更不需要被人怜悯。”
“你觉得,我是在怜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