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就不顶用了,汤和足足缓了三天,才晃晃悠悠爬起来。
老爷子坐在床头,沉默了好久,还忍不住喃喃自语:“老夫也快了,就是不知道,我死的时候,能不能有王弼的风光?”
“那就死一次呗!等看完丧事,再诈尸活过来。”蓝新月捧着一碗糙米粥,笑嘻嘻走进来,端给了汤和。
老爷子白了蓝丫头一眼,“挺好的姑娘,别跟柳淳学,一点都不知道尊敬老人。”汤和抱着略显小巧的骨瓷碗,大口大口喝着,温度正适合,他很快喝光了一碗,抹了抹嘴巴。
“还不错,算你有心了。”
蓝新月接过空碗,好奇道:“老爷子,你一眼就看出我学柳郎,那我学的像不像?是不是很像?”
她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
汤老爷子闻到了一股酸朽的味道,“丫头,就你这个脑子,再有十辈子,也赶不上那个小子了。”
“赶不上就赶不上!这叫劳动没有贵贱,只是分工不同!”
蓝新月探手,“走吧,我扶你出去转了转,晒晒太阳,不然你老都发霉了。”
汤和无奈苦笑,“臭丫头,你那是学得像,都快一个模子抠出来了!算了,老夫还能走,我自己过去!”
汤和嘴硬,可还是靠着蓝新月搀扶,才站起来,又帮着他过了门槛,目送他过了月亮门,蓝新月才往厨房走去。
汤和晃着肥硕的身躯,到了书房,往里面看去,老爷子差点气歪了鼻子。只见柳淳一手抱着一只跟球差不多的黑猫,正在浇花呢。
幸好黑猫打了个哈气,露出白森森的牙,要不然老爷子还以为是个球呢!
奶奶的,这世上居然有比老夫还胖的东西啊!
不对!
老夫怎么能和猫比呢?
也不对,是猫怎么能和老夫比!
还是不对……我们俩就不该放在一起,那又是谁把我们放在了一起……汤和的脑袋都凌乱了,傻愣愣站在门口。
柳淳听到了喘气声,才注意到老汤。
这位怎么傻乎乎的?难道是老年痴呆犯了?
“信国公,信国公,你没事吧?”
汤和甩了甩头,怒道:“老夫当然没事,有事的是你!”
汤和气冲冲走过来,吓得大黑猫从柳淳的臂弯跳下,赶快跑了,这个同类也太大了!
“臭小子,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闲心招猫逗狗的,你活得不耐烦了,是吧?”老汤怒气冲冲道。
柳淳无奈摊手,“我说信国公,你觉得我该干什么?”
“干什么?查案子啊!太仓的粮食哪去了?王弼都干了什么?他到底是不是清白的?还有,宫里陛下什么意思,百官又是怎么看的,还有民间……这么多事情,千头万绪,你小子把大家伙的火拱起来了,然后你躲在家里逗猫玩……兔崽子!”
老汤突然探出蒲扇一般的手,抓住了柳淳的衣襟,柳淳也不敢躲,生怕闪了老爷子的腰。
“我说信国公啊,你能冷静点行不?”
“不行!”汤和哼道:“生死关头,老夫不能让你小子坑了大家伙……你跟我说,是不是你和陛下在唱双簧,故意把我们骗出来,来一招引蛇出洞?把我们一网打尽?”
真难为老汤了,这么大年纪,脑洞还这么大!
“我说信国公啊!你让我忙活什么?太仓的粮食,不是金银珠宝,动辄几十万石,上百万石的东西,没处藏也没处掖,其实太仓之粮,就在市面上!”
“啊?那,那你怎么不查封啊?”
“京城上千家粮行,我查哪一家,封哪一处?这些粮行背后,能没有神仙罩着么?对了,你信国公府,有没有粮行啊?”
老汤迟疑片刻,慌忙摇头,“没有!绝对没有!老夫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
柳淳哼了一声,“有没有,不是你说的,反正查到了,你就麻烦了!”
汤和才不怕呢!
老夫早在好几年前,就把汤家在京的产业都给抛售了。
京城是容易赚钱,可也容易出事。
而且即便老夫在京有粮行,也不会贪图便宜,去贩卖太仓之粮……“哦!”汤和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有人从太仓弄出新粮,然后改头换面,在市上贩卖……太仓每年扔掉数以十万计的陈粮,根本没有成本。如果把其中五成的陈粮,偷换成新粮,从太仓运出……弄到市面上,差不多就能卖四五万贯啊!长年累月,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柳淳点头,“这还是一个方面……信国公,你最清楚了,每年都有一些粮长,因为各种原因,无法按时把粮食运到京城……如果按照朝廷法度,是要严惩,甚至砍头的。这时候你手里有一批粮食,又跟太仓能通气,你会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高价卖粮啊!狠狠敲那些粮长一笔……这帮孙子都是大户人家,个个有钱……诶呦!”
老汤又惊呆了,“真是活到老,学到老啊!我现在懂了,难怪在凤阳,有不少人,都绞尽脑汁,逃避粮长的差役……很多人甚至不惜逃走,更改户籍……原来这个粮长,真不是人当的!”
柳淳点头,“这也是我力主改革粮长之制的原因所在……一个小小的粮长,不但没法在乡里征运粮食,就连交割的时候,都会出问题的。这里面的弊端之多,简直难以尽述!”
老汤眯缝着眼睛,几乎修炼成精了。
“老夫明白了,只要能找到负责销售太仓官粮的商行,顺藤摸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