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眼里翻滚着清澈的泉水,白汽蒸腾,药香盈鼻。
白姬掬起一捧泉水小心翼翼地浇在自己脸上,继而细细抹开,将皮肤上残留的一些脏污统统洗净。坠露的凤罗羽衣尚穿在身上,她蹙眉解开,随手便扔到一旁。
虽说脸长在自己身上,可她从未像此刻这般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端详自己的脸。眉眼清秀之余透着几分寡淡,一如画中千篇一律的美人,无甚特点。唯一出彩的,或许就是那双平直浓黑的眉,摆在女子脸上颇为英气。
白姬视线下移,忽然顿了一顿,停在左边脸颊一处小小的伤痕上。
如百里所说,她笑起来左脸确实有个小小的酒窝,不过——那并非天生有之,而是后天摔伤磕在石子儿上阴差阳错形成的。
白姬眼神一黯,她不喜欢笑,因为每一次笑,都似乎听得见有人在背后嘲讽自己过去活得有多狼狈。
她在泉眼边上站了一会,在迟疑要不要回去。
方才那一幕宛如身临其境,她鼻尖颤动,几乎都能嗅到那浓重的血腥味。那盒中物煞气四溢,只远远看着便觉遍体生寒,不难想象接近之后会造成什么后果。
然而百里一出现,这一切瞬间平息。但白姬知道这绝不是自己一时的错觉,厢房里也不仅仅是存放故人灵位这般简单。可她素来不是刨根问底之人,亦对他人秘辛不感兴趣,更何况那里面多半不是甚么好物,若下次看见定要远远绕走才是。既然百里不想让她看到,那便装作不知道吧。
白姬沿着原路返回,走到门口看见房门虚掩,她隔着缝隙往里一瞧,却见百里青铘歪身靠在书桌上,双目微阖,呼吸匀净,胸膛一上一下稳定地起伏着。
白姬睁大眼,连忙伸手揉了揉眼,仿佛眼前一幕不该出现般,身体前倾,整个人扒在门缝中偷看百里打瞌睡。
说实话,她与百里青铘在皇宫里相处了那么些天,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从未见过他阖过一次眼,印象中他所谓的歇息也只是端坐于蒲团上打坐而已。
百里静静地睡着,几绺黑发自前额垂落至肩头,眼皮轻阖,高挺鼻梁在唇际留下一抹深影。
兴许是累了,白姬悄悄将门带上,转身蹑手蹑脚地离开。
有风经过,院中桃花轻摇,簌簌落下一地绯红来。
她找了一处地方坐下,余光忽然瞥见洞口隐隐有绿光一圈圈地在闪烁。
“阁下是?”走到近前,适才看见一黑发垂髫,生得眉目清秀的白衣僮儿站在洞口外面,望着她便行了一礼脆生道:“这位姊姊,请问百里先生在吗?”
白姬见他玉雪可爱不提,说话又是彬彬有礼,心下生了几分喜爱。
她压低声音道:“人倒是在的,只不过——”话音未落,忽见那僮儿明眸一亮,张口便喊:“百里先生!”
醒了?
百里缓步走来,清隽如画的脸上神采奕奕看不出半分困倦来。他伸手搭住白姬肩膀,一边朝僮儿莞尔一笑,曼声道:“好久不见,黄芪。”
白姬突然想起住在此山中的多半不是人,听这名字,莫非这僮儿乃是黄芪精变的?!
黄芪毕恭毕敬地朝百里行了一礼,而后笑吟吟地道:“回百里先生,去年仲秋酿的月光酒将成,我家姥姥特意请你去赏雪吃酒,不知你可有雅兴赏脸莅临?”
百里眉头一展,笑道:“可巧,我前些日子也在馋姥姥所酿的月光酒,如今正中下怀得偿所愿,又岂有不去之理?”
他侧头看白姬一眼:“机会难得,阿浔你便与我同去吧!”
白姬:“……我?”
黄芪是何等的有眼色,不着痕迹地打量白姬一圈,笑问道:“不知这位阿浔姊姊是——?”
“哦”百里眉头轻挑,眼里浮起一丝温柔的笑意来,他与白姬对视,温声道了一句:“忘记向你介绍,她叫白姬,是我的意中人。”
恩,意中人,等等……百里青铘方才说什么?!意中人?!
白姬骤然看向百里,眼神写道你是不是还没睡醒?!
百里笑吟吟地揽住她肩头,回了一句我精神正常着呢。
黄芪看不出二人眼神里的腥风血雨风驰电掣,只道是情人间的眉来眼去暗送秋波。他心中暗叫不好,若让岚姒小姐知晓百里先生已有心上人的消息,那岂不是要闹翻了天去!?
哎哟喂我的祖宗哎!
小僮儿强扯起向下耷拉的嘴角冲二人笑道:“两位请随我来。”
白姬始终摸不清头脑,什么姥姥什么月光酒她一概不知,然百里动作极快,不等她拒绝,便半揽半拽地将她揪了出去。
山间新雪,自有几分寒意。
百里大氅一掀,将白姬整个人严严实实地罩在里头。
“你做什么?我又不怕冷。”他人离得太近,揽得又紧,白姬整个身体都靠在他怀中,脚尖几乎没怎么沾地,简直是在百里胁下夹缝生存。
“在人前,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百里的唇贴在白姬耳尖,他一张嘴,白姬便觉一道热气沿着耳垂向下钻入衣服里去。
她蹙眉,自己也说不出这股骤然酥麻的感觉从何而来。
“你离我远一些,口水都快喷到我脖子上了。”
百里脚下步子一顿,垂眸看白姬正视前方一脸正直严肃的模样,不禁心内好笑:帝姬大人还真是意外的不解风情呐。
他环住白姬腰侧的手一紧,将她整个人带向自己胸前。
眼中映出她敢怒不敢言的表情,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