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一阵酸楚,我没有办法发出任何声音。
我不知道我的眼里有没有泪,只是觉得手中的火光变得朦胧。
蜡液滴在我的手上,我反而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凉。
也正是这个时候,我终于意识到一件事。
他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第七天,黑暗中,光出现了。尽管与我而言,那分明是一道打破光明期待的黑暗。
有一群人欲图闯进先生的酒吧。我那时正窝在店里的沙发上睡着,忽然听到急促的敲门声。那层铁皮震颤着,节奏快而紧密,有很多双手。
很快,变成了硬物敲打的声音——各种东西破坏安全门的声音。
来者不善。
逃跑的时间是够的,但我绝不会这么做。可我也并不想被他们抓住,这太不划算了。我猜出来,他们并非警方,而是与先生的势力有纷争的人。这之间一定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我誓与这里共生死。这里有先生的一切,也就是我的一切。
趁着那群人敲门的功夫,我将店内的烈酒尽数洒在地上。酒精挥发到空气中,呛得人头脑不清醒。我已经把蜡烛吹灭了,只留下一根火柴。
我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
熊熊烈火,灼灼燃烧。
在一片火海中,熟悉的尖叫与哀嚎不绝于耳。泳池的水早就被抽干了,而我老早关闭了消防系统,按下了安全钮,在他们破门而入时封锁了全部的门窗。
如此一来,这座酒吧很快就会变成滚烫的地狱。
即使,我并不想死。
我知道从那个神秘的通道可以离开这里。先生势必算到我会留下,才将银行卡的密码如此设置,就是希望我能在最后的时候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但我或许要让他失望了。
我背靠在那排柜子上,抽屉的把手硌的背有点痛。但比起这迎面的滚滚热浪带来的疼痛,这种感觉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如此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与其让肮脏的人践踏这里,不如我亲自与他们同归于尽。
火光将室内照耀通明,我已经很多天没有看到如此耀眼的家了。在黑暗中独自一人,经历了漫长的时间,忽然看到这熟悉的一切,让我有些怀念。
一切都会结束的。
有个女人冲向这边,是先生的会计。我见到她,露出一个讽刺的笑。果然内鬼不止一个呀,我轻松地说着。
她狠狠打了我一巴掌,但很快推开我,跳着去拉药柜的抽屉。
机关墙缓缓地运作起来,我笑得更放肆了。会计用看虫子似的眼神轻蔑地望着我。
“他只是可怜你而已,别得意忘形,你这怪物。”
“嗯,我知道。”
我无比自豪似的说着。
大门打开的一瞬间,爆炸发生的是如此突然,又如此理所当然。
在完全密闭的空间里,火焰消耗完室内的氧气后,应当会自然熄灭。但当新鲜的氧气大量涌入的时候,就会发生爆炸。
简单的物理常识,先生一定没有教过她。
震荡波冲破了吧台,我看到那个女人被火焰吞没,紧接着我的后劲撞向了桌沿。
红色金色,黑色白色,各种各样的颜色在我的眼里闪烁着。
悔恨,并不是完全没有。
如果当时你没有抓住我伸出的手就好了。
如果当时我不曾来到这里就好了。
如果当时我没出声就好了。
如果我死了,就好了。
我闭上眼,将自己作为燃料,为我的家奉上最后的一切,正如化作春泥的花一样。
我想,我快要死了。
即使我只是个灰溜溜的小鸟。
有人伸出了手。
我睁开眼,看到一个小男孩。我从未见过他。
他是跟着那群人来的吗?我不知道。
我可就快要死了。
火舌亲吻着我,却穿透了他的皮肤。小男孩圆嘟嘟的脸上,蒙着一层黑色的眼罩。很奇怪,我思索着,这就是我临终前的幻觉吗?
“你要死了。”他用稚嫩的声音说。
“但是你不想死。”他补充着。
我没有力气点头。
他是对的。
我只是,不得不死罢了。
我也不怕死,我只是怕活着没有指望。
那个男孩好像可以听到我的声音。
他将我拉起来,这本应该很困难。但他做到了,我站起来,觉得自己很轻。就好像他用那双小手拉起的是我的灵魂一样。
说不定我回过头会看到烧成碳似的自己的躯壳呢。啊,我才不要。
即使我只是个灰溜溜的小鸟。
但感谢你教会我扇动翅膀。
我终于知道自由的模样。
-gloom「黑暗」·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