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马车回到灵岩寺。
之前找的理由是让宫里来的医官来治疗,但晋阳公主哪敢真让宫里人来给朱鸾把脉,只得叫陶女官将带来的药材一股脑搬了出来。
“来吧,”禅房里,晋阳公主极大气地一挥手,“你想吃哪个?”
朱鸾无奈地看着摆了满床的药材,不免失笑。
看来她当初果然跟段立峥去段家才比较明智。
“殿下……”此时站在一边的陶女官有些犹豫地开口,“如果可以的话,让奴婢给九小姐看看?”
朱鸾微微低下头。
女子看病向来不方便,所以贵族女眷身边都有通医术的嬷嬷和婆子。
就比如白老太君身边的陈婆子。
而陶女官在被天后娘娘送去照顾晋阳公主之前,就是天后娘娘身边这样的存在。
因天后娘娘缘故,对于修行者的伤,甚至更为精通。
不过……
对于其他的东西,也更为精通。
晋阳公主闻言一怔,随后立即看向朱鸾。
朱鸾静静抬起头,“好啊,”她说道,随后向陶女官屈膝行礼,“既然如此就劳烦素……嬷嬷了。”
陶女官将手指放到朱鸾脉门不到一息,神色剧变。
中年女子剧烈喘息着,像是看到了什么甚为可怕的东西,大颗汗水从她额头滚落。
“嬷嬷?”朱鸾轻轻叫她。
陶女官抬起头,望进少女的眼睛,心神有一瞬的恍惚,但眼前少女神情如此宁静,像是带有奇妙的力量。
陶女官一咬舌尖,平静下来,脸上神色又恢复了宫中女官八风不动的模样。
她抬起头尽量语气平缓地说道,“您……伤的很重。”
“不需要用您,”朱鸾端详着她的脸缓缓道,“民女年方十五,尚未婚嫁,当不得宫中嬷嬷敬语。”
陶女官是有品级的宫中女官,而英国公府朱九小姐的无诰无封。
“是么……”陶女官一愣,但她随后露出了温和的笑意。
“不,您当得起。”她说道,“您可是徽州的解元公。”
陶女官眼角的细纹舒展开,“解元公是天上的文曲星,也让嬷嬷我沾沾喜气。”
朱鸾笑了笑,“人前还请嬷嬷不要这么叫。”
陶女官点头,起身为朱鸾配药,朱鸾用过药后,陶女官再用金针为她行气。
感受着这女子伤势的险重,陶女官心有余悸道,“幸亏您之前有用药护住心脉,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朱鸾笑了笑没有说话。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陶女官有些不忍,“哪怕是为了您的父母,还希望您以后少……”
陶女官没说完就停了,自觉失言眼神复杂。
父母么……
屋子里沉重的气氛下一刻就被少女的笑声打破。
“我明白,”朱鸾笑着道,“哪怕是为了嬷嬷和殿下我这也会注意的。”
“跟我有什么关系,”晋阳公主恼火道,“你能给我省点药钱就不错了。”
……
……
这个夜晚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哪怕是千年古刹也因为那个少女的存在变得热闹。
更不要提本来就热闹的徽州城。
今天下午是徽州城最冷清的一天,因为徽州百姓倾城出动,来到了五曲隐屏峰。
但今天晚上是徽州城最热闹的晚上。
徽州城已经许久没有在这样的时间还城门大开。
守城士兵看着远处鱼贯而归的长长人影,觉得今夜这城门是关不上了。
府衙前依旧灯火通明,文试的考卷和榜单依然悬挂其上,不少打算回家的学子路过就又走不动路了。
府衙前再次人头攒动。
而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的百姓们,回来就纷纷钻进了酒楼和茶楼,老板们早就听到了风声,通宵开门,早早准备了茶酒点心。
各路人马登场,暮云楼甚至在露天搭起了台子,为了庆祝他们家少东家中了经魁,大簸箩的铜钱撒下,将气氛推向高潮。
今夜是谁都别想睡了。
今夜的徽州城如同远方的神都,也是不夜城。
在热闹的气氛下,更深的水底,也有不少人动了起来。
“解元公不在?”
“听回来的人说当场和段二公子一起被晋阳公主带回去了……”
“这可真是……”
英国公府大宅前从未如此明亮,为数不多的下人们忙得手忙脚乱,终于破天荒给门口多添上了几盏灯笼。
灯笼还是小厮去夜里还未关门的铺子新买的,几个小厮扛着灯笼揣着钱回来。
说是灯火铺子老板听说是英国公府来买灯,死活都不愿意收解元公家的钱。
可怜英国公府下人们还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礼遇。
个个挂着黑眼圈,但腰杆却觉得都比以前直了,张罗地越发卖力。
朱戎脸上也挂着倦色,送走一波不知多少年没上过门的亲戚,他走回寿安堂看着靠在椅背上的白老太君劝道。
“太奶奶,您还是回去睡吧,我已经和亲戚们说了九妹妹不在,他们也说会晚点再来恭贺。”
白老太君脸上也难掩倦意,从昨天下午开始她就坐在这张椅子上没有动过。
她就坐在这里,然而消息一个个送过来。
曾孙子的消息,曾孙女的消息,然后她就不用等消息了,从下午开始人流不断。
这样的情况毫不停歇地持续到深夜。
在最后一个重磅消息传来后,读出那个消息的下人被惊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白老太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