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还不是容忍着爸爸一直到他去世,去世前的那段岁月对蝴蝶和高若涵来说都是不堪回首的,爸爸变得相当急躁,相当不通情理。可能冥冥中已经感觉自己大限将至,变得不安焦灼,看谁都不顺眼,觉得你们对他都不好。虽然也常常和自己发脾气,说白养了自己,但是怒火的对象主要是冲着小高阿姨,因为她是一直在他身边的人。
小高阿姨算是憋住了所有脾气,没有对爸爸发过一次牢骚。最后那几天,爸爸在重症监护室里忽然醒过来,对小高阿姨说了句,我对不起你。
当时自己和小高阿姨都不禁泪流满面。
蝴蝶穿过广场,直奔画室,画室在18楼,必须乘坐电梯上去。这住宅楼的电梯总是很慢,等要等一会,乘坐上去后,也是慢吞吞往上升。
林漠田的画室其实是套三房两厅的民居,就在通道的尽头,那扇雕漆的暗红色大门里。蝴蝶来过不止一次,早已经熟门熟路,但是每次到了这里,她还是忍不住要深呼吸一下,因为开门面对的是林漠田,她必须敬着,但也防着的人物。
开了门,林漠田笑盈盈打了个招呼,就侧身让蝴蝶进去。甬道里昏昏暗暗,一进门,里面很是敞亮气派,完全另一个天地。整个客厅和餐厅连成一气,就成为了工作地方,既是画室,也是会客的场所。当中对着大门是个红木的四方大桌子,铺着咖啡色厚实的棉布,上面堆满画卷书籍和笔筒笔架等物,虽然凌乱,但还是能感觉出乱中有序,况且这种乱显然是画家特有的乱,有艺术风格的乱。
蝴蝶自己的书桌就很干净,上面只有一台笔记本电脑,还有一个小型的茶具。蝴蝶喜欢没事自己也搞点功夫茶喝喝,而且瘾头在加重。
进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油画,是周庄古镇的油画,小桥流水,民居宁谧,说不尽的江南人家,理不断的水乡悠情。
蝴蝶知道那副画可是价值不菲,甚至可以抵上几套这样的房子,身价惊人啊。前阵子在新闻上还看到,这副画的画家的另一幅作品已经拍到了千万。真是不能小看了眼前忙碌着的这个矮小身量的老头,人家的身价也是千万级别的富翁了。但是穿着简朴,居然自己都不开车,出门还只是坐出租车,连个手机都是老式的,为此他也自嘲地说,自己女儿的手机都是苹果的,他却还在用老年机,可见其人的低调和谨慎。
不是蝴蝶问起这画,他从来就不会去说及,他曾透露这画都已跟了他半个世纪了,得来也颇有些缘分和传奇,但是具体细节,他却不愿明说。蝴蝶知道,他和那位画家的渊源是圈外人所不能详知的。
除此之外,墙上就没有别的画作。但蝴蝶知道,他自己的作品全放在另外两个房间里了,那里堆满了画,和稿纸。另外一个房间蝴蝶没有进去过,因为那是他的卧室。
厅里还安置着一把藤条摇椅,上面铺着暖和的毛皮,虽然现在才是秋季,气温还不冷,但是老年人毕竟怕冷。
蝴蝶就在他桌子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拿出采访提纲,递到他面前,他伸手从边上的眼镜盒里取出老花镜,仔细看了看,然后抬眼看着蝴蝶,说:“嗯,可以,你文章写完了要给我看看。”
“知道了。”蝴蝶总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不敢有任何失礼的举止。
“改天我给你画副画,你说好吗?”他突然提出这个要求让蝴蝶有些意外,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林漠田放下采访提纲,又摘下了老花镜,那双已经开始浑浊的眼睛,充满了各种捉摸不透的想法,历经岁月,这些思想已经深邃和复杂到不是你这样年轻女人能理解和读透的。
然后说:“当然不是今天,我很想给你画副画,请你做次我的模特,然后送给你。”
蝴蝶感觉很惶恐,这是件棘手的事情,她怕因为画画而提出更为离谱的要求。
林漠田显然看出了蝴蝶有些惊慌失措,笑笑说:“当然不是luǒ_tǐ画,你不用那么想,毕竟不是画院里的写生。到时候穿件雅致些的衣服,然后在这里找个好的背景,我给你画。到我有空的时候,近来我实在太忙了。现在,这样吧,现在和我一起去外面先去吃个便饭。”
说是便饭,其实一点都不简单。
沙拉是鱼子酱做成的沙拉,那橘红色小颗粒的鱼子酱咬在嘴里有很q的弹性。破壁时,鲜咸略带腥味,丰富的口感让你回味很久,在配上下面香糯的土豆沙拉,真不是美味两个字所能涵盖的。
鱼是鲥鱼,今天早晨刚刚空运过来的,总共就进了五条鲥鱼,铺上酒糟清蒸,那种鲜甜的感觉让你灵魂都得到愉悦。其余就是小牛排,蔬菜,和海鲜羹。因为说是便饭,林漠田就没有要酒,虽然服务生问了是否要点酒,但他摇头说:“不用,我们只是吃点便饭。”
那服务生款款离去。对蝴蝶来说这是这辈子第一次吃鱼子酱沙拉和鲥鱼,原本觉得那鱼子酱会很难吃,因为她有次参加了一个珠宝发布会,出于好奇心她品尝了一块由鱼子酱制作而成的点心,但是那味道实在让她无法接受,又咸又腥,后半块是硬吞下去的。一直到发布会结束,那鱼子酱的咸腥味仍旧横亘在喉咙里,无论你怎么喝水都去不掉。
据说俄罗斯人最喜欢吃鱼子酱,每年他们国家为了抓捕那些偷猎海鱼的渔民,一直和当地的黑帮势力在较量。这是金钱,美味和生命的较量。一颗晶莹剔透的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