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那些草席上守候归人的人陆续散去。
翟川和寒林慢慢走入龙女祠,祠内装饰有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亮光。
寒林跪在塑像之前,双手交握在胸口,低声地诵着一些祷词。
翟川静静地立在她身后,低头看着她,什么也不在想。
彻夜的祈祷,其实并不能改变什么。航船失踪近十日,在这样寒冷的冬季,根本不可能再回来了。
此事,他们都非常清楚。
然而祈夜,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身为皇室与神职之人,在绝望面前微笑,几乎是与生俱来的责任。如果连祭司都失去了希望,那还有谁能给人们带来信念呢?所以,因落泪而遭到长辈训斥甚至责罚的祈天宫族人,绝不只是寒林一个。
夜明珠的光亮慢慢隐去了,淡淡的天光透了进来。
翟川扶起寒林,道:“我们可以出去了。”
寒林看了一眼左侧的塑像,摇头道:“去祈求那样不幸的人,本来就是不可能有什么用处的。”
他们慢慢走到沙滩上,侵晓,海水与陆地交界的边缘,没有一个人的踪影。
寒林看着远处的海面,自语道:“明露怎么还没有来?难道她不在这里吗?”
她取出玉箫,向着海水慢慢吹奏。
低咽的箫声流散在海面上,随着一阵一阵的浪涛,轻轻起伏。
这是玉嫣的琴曲《清商》,当日在清钟国时,寒林尚且不能完全演奏出来,如今已经是十分娴熟了。
古琴的音色清旷寂寥,还不容易听出曲中隐匿的哀怨。箫声却如倾诉呜咽,将一个女子早夭的憾恨尽数说尽。
一曲终了,寒林顿了一顿,换了一个调子。
箫声转入更低的调子,几乎就要咽住。就在将要断绝之时,声音忽然又滑入高音,如同绝望的呼喊。
寒林紧紧蹙着眉,忽然将箫放下,摇头道:“这个调子,太难受了……”
翟川安慰地抚着她的脊背,问道:“第一首是《清商》,第二首又是什么?”
寒林抚着箫身,道:“《忘川谣》,是接引亡灵进入轮回井的歌谣。”
翟川望着远处的海面,道:“那么,你是认定他们已经遇难?”
寒林凄然道:“他们不可能还活着,除非——有奇迹发生。川,你相信奇迹吗?”
翟川点头道:“我除了相信,别无选择。”
寒林无奈地苦笑道:“你明知道,这根本毫无可能。”
翟川握着她的手,低声道:“林儿,你不能不信,你是少祭司。如果连我们都不相信奇迹了,谁还能相信?你不要忘记,你曾在神坛上使伏羲大神显灵。”
寒林默然点头,过了一会儿,道:“这个时候,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祈求天意了。明露还是没有来,我们先回去吧,问问沈大人有没有什么别的消息。”
沈潭的确有了一些新的消息,然而这个消息,使这件事情,完全陷入了僵局。
那两个玄林郡的乘客的身份已被查实,他们是一对中年夫妇,从很小的时候便随父母居住在澄海国,是养殖珍珠蚌的生意人。此次出海,为的是冰湖国有人订购了大批上好的珍珠,他们便决定亲自护送这批货物。
这两人为人很不错,提起他们,左邻右舍都赞不绝口。听说他们的船在海上失踪了,人们都说上天一定会护佑好人的。
又过了几日,翟川和寒林仍是夜夜在龙女祠祈夜,明露始终没有出现。
经过沈潭的调查,此事的确与玄林郡无关。
海涛上等待归人的亲友渐渐地少了,虽然蜡烛仍是一样地点着,但已无人愿意放灯了。
人们已经有些厌倦了,那些失去亲人的人们,已经从悲伤中走了出来,只是希望得到一个确切的消息,好让自己从这种无尽的等待中解脱出来。
终于有一日,海面上的灯台守报告,在离明镜港不远的海区,发现了一些漂浮的木板。
参与打捞的渔船把木板拖回了岸上,经过船厂老板的辨认,这确实是那艘失踪多日的航船。
所有人几乎在那一刻放声痛哭,只是不知,那哭声中,是悲痛多一些呢,还是解脱多一些?
所有遇难者的遗骸依然没有找到,那艘客船遇难的始末也将要成为一桩悬案。
十一月的末尾,翟川与寒林必须回京,准备年关的所有事务。
当夜,寒林最后一次走进龙女祠。只是这一次,并不是祈夜,而是哭诉。
她在一瞬间那么痛恨伏羲,痛恨上天,所有的护佑都是假的,灾难到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一点点的怜悯。
她也痛恨自己,除了毫无意义的祈祷与安慰之外,什么都帮不上。
翟川一直守在外面,待她哭累了,才慢慢走进龙女祠。
寒林已经哭不出声,只有眼泪还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无声地落下来。
翟川犹豫了一会儿,也坐下来,把她揽进怀里,安慰道:“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希望他们来世,能够过得好一些,不要有什么坎坷。”
寒林的嗓子已经哭哑了,说不出话来,只微微地动了动唇,应道:“嗯……”
翟川劝慰道:“不要想那些事了,好吗?查明这一切的真相,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告慰。”
寒林止了泪,默然点点头。
翟川见她不哭了,方才放了心,道:“我们这次是真的要回京了,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第二条路?”
寒林给了一个询问的眼神,用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