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兵败如山倒,山倒之兵如江河溃坝一般,溃兵四散夺路而夺。
这边一伙,那边一簇,三三两两,一时间,热河的地界里满眼都是散兵游勇。这些兵,都是从前线溃败下来部队,有东北军,也有义勇军,几次战斗之后,有的军官丢了部队逃了,有的则是义勇军司令丢下部队逃的,比如冯庸大学的校长,就丢下了他的学生,他的义勇军。
在这种情况下,那些三五成群的溃兵,遍布热河的地图,官兵们乱纷纷掉头往关内一路逃去,日军占了主动,他们就转由山路,不识途的溃兵们如无头苍蝇一般在山沟里转着、小道上奔着,对于这些人来说,现在只有那么一个念头——逃过长城。
为了避开在后面追击的日本兵,一路上,这些人可以说饥寒交迫,吃尽了苦头。军队到了这般地步,什么军纪军矩的也都被人丢到九霄云外,时常的那些个溃兵为了一袋粮食、一支枪,争个你死我活,有的还做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于是乎就连热河的百姓也跟着遭了罪、受了劫,避着兵祸躲进了山沟里。
山谷中朝关内去的山间小路上,十多个溃兵晃了过来,头前走着一位腰间挂着勃郎宁短枪的汉子,身上的羊皮大衣大敞着怀,大衣里白色羊毛,这会都变成了灰黑色的,上面还挂着血,而大衣里头也没有穿军装,破烂似的衣裳里头露出半拉胸膛,他的头上包着一块破布,血道道从破布下浸出来,猛一看,就像是几条蚯蚓挂在腮帮子上。
一个小个子的兵,手里提着一条没了背带,只是系了个布条的辽十三式向这个汉子叫喊着:
“冯连长,俺实在拖不动腿了,咱们坐下歇口气吧。”
没等冯子民开口,另一个吊着胳膊的兵接嘴嚷了起来:
“你小子活够了咋的?东洋鬼子在咱屁股后边撵着,让他们逮住了,这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小个子咳了一声,然后破口骂了起来:
“妈了个八子,砍头是死,饿断肠子是死,跑断了腿也是死,横竖都是死,怕个熊!”
而那吊胳膊的士兵则灰着脸接腔说道:
“奶奶的,谁能想到,咱们东北军会落得这么一天。”
“又不是今个才落着这一天,奶奶的,让老子活着到了北平城,非得打那个败家子的黑枪!”
这么一声抱怨,只让众人一阵沉默,吃张家饭、当张家的兵,可张家却偏偏出了那么一个败家子,害的他们丢了老家不说,人前抬不起头,人后吃不饱肚,肚子里压着一团火,原本想好好的在热河和东洋鬼子干一仗,告诉别人这东北军不是孙子,可结果呢?
一时间,众人都不再开口说话,只是不住声地叹气。
突然,那头上缠着纱布的冯子民指了远处喊道:
“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连长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谷地间似乎隐约是个镇子,有些烟雾从那儿袅袅升起来,是炊烟。
瞧着那烟雾,在这山沟里不明不白的钻了两天,其间还和想缴他们械的土匪干了一仗的大家伙,顿时激动起来了,冯子民的眼里更是闪出光来,他回头看着身边的弟兄说道:
“这下子可算是有救了。弟兄们加把劲,咱们打食儿去。”
众人吞了几口唾沫,来了精神。小个子更是兴奋的喊叫着,
“奶奶个熊,一天水米没打牙,前胸贴到后脊梁了,这回老子一顿能吃下一头牛去。”
众人这会早就没了力气说笑了,只是脚下加劲儿,快步向镇子走去,以期在这村子里弄点吃的,毕竟他们已经一天一夜没进过一口饭了。
离着镇子不远,他们便闻到了空气中顺着风吹来的一股子肉香,几个人不住地抽着鼻子,寻着味儿向镇子边上一个土围子跑了过去。那围子墙矮处只有人腰高低,隔着墙头看得清楚,里边几个东北军的兵正忙活着,几口锅里腾腾地冒着热气儿,里边煮着大块的肉,那肉随着汤翻滚着。
围子里的那几个兵这会也看到了冯子民他们,提着枪直了身子喊道:
“干啥的?”
冯子民在墙外应道:
“第三十旅的。你们干啥的?”
里边一个兵答道:
“咱是二十九旅的。”
小个子一听,缩到冯子民身后小声道:
“连长,娘的,他娘的二十九旅的都是些属兔子的,枪一响,当官的就跑了,要不然,咱们也不在打那么苦。”
那个吊着胳膊的兵也露了恼色。
“奶奶个熊,这二十九旅的人跑的快,可把咱们给坑苦了。”
“操,一群脓包!”
冯子民咽了口唾沫,低声骂道。
“娘的,咱们在前头和东洋鬼子拼死拼活的,他们跑的到快,这差不多得有一个营吧!老子们流了血,他们跑了路,今个咱爷们就吃定这群脓包了,到时候看老子的眼色行事!”
有了连长的招呼,十几号人呼啦啦跳进了围子。二十九旅的兵忙摸起枪来。一个腮帮子有条刀疤、一副官长模样的人迎上来问道:
“你们要干吗?”
手按着插在腰间武装带上的勃郎宁,冯子民嚷骂了一句。
“一天一夜水米没沾牙了,都是东北军的弟兄,有福同享不是?”
说着他向那口锅撇撇嘴嚷道,
“都是自己兄弟,分点儿填填肚皮!”
一听是打秋风的“刀疤脸”的那张看模样便是不善的黑脸一拉,嘴里嚷喊着: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