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暮色降临的时候,依然能够清楚地看到,日军轰炸机在南京上空盘旋,冲进冲出,高射炮弹爆炸的火光异常稠密,团团黑色的爆烟笼罩着天空。而此时的紫金山、雨花台等高地,树木却在燃烧着,即便是隔着长江都可以看到山上燃烧着的熊熊的火焰。
夜幕下的浦口,数以千计的刚刚下车的官兵,望着对岸的一切,神情显得很是淡然,而对于来说,隔着长江看到这种场面,他的心里想的已经不再是对战争的恐惧,而是对日寇切齿的仇恨,经过不到一年的学习后,他便从商校毕业了,现在的商校已经进行了多次扩招,而学制亦从三年缩短至一年或两年,当然,他并没有真正的毕业,在他退役之后,还需要再进入商校学习。但现在,在战争爆发的时候,他必须作为军人服役。
傍晚的天气已经凉爽,但是在乘着闷罐车从邯郸一路抵达南京,经过这漫长的行军之后,从闷罐车里跳下来的时候,他只觉得口干舌燥,水壶早就空了,站在码头边,他将空水壶扔到水里,待水壶装满后,丢去一片净化药片,然后便大口的喝着清凉的江水。
而在喝着水壶中的江水时,他的心中突然浮现出一种简单且又异样的想法——这是长江的水呀。他喝的是长江的水,千百年来,中国人在长江两岸生活着,这长江早就渗透到中国人的骨血中,无论是长江亦或是黄河都是中华民族刻骨铭心的永恒的象征,而此时他站在长江的北岸饮用江水时,在长江的对岸——中国的首都却被日寇盘踞着。
在浮现出这个念头的时候,他看着身上的军装,内心深处升起一阵阵浓重的耻辱之感,这是身为军人的耻辱。
“你们看……”
这时码头处的一名穿着海军军装的海军军官,伸手向对岸一指,对岸有几艘船正在驶过来,而在那几船江船旁还有艇小炮艇,在小炮艇的艇头,还有炮手在操作着高炮。
“看,那就是长江级炮艇,咱们能守住这里,能把你们运到对岸,可多亏了这些炮艇。”
长江级炮艇,是去年12月,武昌造船公司制造的一种吨位百吨的小炮艇,炮艇上的重火力是艏艉两门40公厘高射炮和舷侧的四门双联23公厘高射炮,以及四架。50高射机枪,它的火力看似并不强大,但是在长江却足够使用,且极为灵活,正是这种看起来并不怎么起眼的小炮艇,在过去的几个月间保护着长江,海军官兵曾架操着他们在江阴、镇江等地配合要塞作战,也曾一次又一次击沉过的日军的运兵船,而最为重要的一战,却是一个星期前,在长江击退了企图从芜湖进攻北岸的日军,日军征发的数百艘运兵木船于江心遭到四艘炮艇的进攻,上百艘运兵木船被击沉,淹死于长江中的日军达两千人之多。
听着那名海军军官的讲述,在炮艇驶近江岸的时候,用职业的眼光又一次聚精会神地望了望,然后说道。
“按这个速度的话,最多十五分钟,就应该能到对岸了……”
几分钟后,炮艇与运矿驳船靠岸了。而在工兵临时筑成的木码头,这是为了加快运输而修建的。此时的木制栈桥两旁聚集着很多战士,而在驳船上,人们正在将抬伤员抬上岸。伤员的呻吟声不停的传到的人们耳边,这些伤员大都是重伤员,包裹着伤口的纱布被渗出的鲜血染成了红色。
望着眼前的这一幕,等待上船的大多数新兵都沉默不语,或多或少都感觉到一些对战争的恐惧,而一个年轻的护士在担架之间忙来忙去。又次几十个能够走动的伤员,也紧跟在重伤员后面,下了船,他们或拄着拐杖、或吊着手臂在栈桥上行走着。
“轻伤员怎么这样少?”
看着那引起轻伤员,于成杰向码头上的海军军官问去。
“少吗?”
年青的海军军官反问一句,然后神情中尽是佩服之色。
“到处都是轻伤员,只不过没有人愿意过来。”
“为什么?”话一出口,于成杰便后悔了。
“怎么跟你说呢,他们都留下了,因为军人的职责,因为兄弟的情谊,因为……总之,这一切都很难解释。等到了对岸,只需要两,你自己就会明白这一切是为什么了。”
就在于成杰所在第五连战士们开始从栈桥上船的时候。这时却发生了意外的复杂情况。原来,岸边聚集着很多人,都想在此刻上船,都要乘坐这趟船到对岸去。其中有一些人是刚刚从医院里出来的,他们叫嚷着要到对岸去杀鬼子,甚至于许多人身上的绷带还在渗着血,显然不是批准出院的,而是私自出院的伤兵。
无率怎么劝说都不管用。这些人说话的口气和神情,使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急于要去对岸的那座几乎完全陷入四面合围中的城市里去,去那座街道上随时都有炮弹爆炸的城市,去与自己的兄弟们同生共死。
终于直到最后,这些伤员还是在一名军官的辨别下,让其中的几个人乘船去了对岸,至于其它人,则再一次被送进了位于浦口的野战医院,等待伤愈后,再返回前线。
“明天,他们中一部分人,还会再来!”
在船启航的时候,站在舷边的李雨琦,看着那些伤员失望的离开时,默默的说道。
“为什么?”
“因为,他们想死在南京……”
作为中央医院的一名护士,在志愿留在南京之后,从最初的恐惧,到现在已经见惯了生死,可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