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一声低喝若洪钟,与这纷纷扰扰长街之上骤然响起,立刻便与市井叫卖及风声相合。却奇异的清晰,叫该听到的人都听到了。
此刻残阳如血,印红了半个天幕。大理寺洞开的朱红色大门里走出了一群穿着绛红色官衣的人,微风将众人衣袂卷起,衣角深红舒朗的经纬与微风中飞扬荡开,与日色相合,晕染出一片别样鲜红。
君青蓝下意识闭了闭眼,忽而觉得这一片红似乎沾染上了叫人并不愉快的浓郁气味,便似……鲜血。数年之前也是这样一个傍晚,她满心欢心自郊外踏青归家。才到了街角便叫人一把给按到了,眼睁睁瞧着近在咫尺的家门大开,从里面也走出了这么一群衣衫鲜红的官人。翻飞的衣袂似一只无形大掌,将血雨腥风搅动。从此,她的人生彻底崩塌了。
陡然一道冷芒袭来,如劈开混沌的利斧,瞬间叫人灵台清明。谁的目光?!
君青蓝精神一震凝眸望去,火焰般鲜红的人群之后有一人默然伫立。那人着一袭暗青常服,毫不起眼的颜色,却叫他穿出别样的光彩。微风卷起那人青丝翻滚如浪,自面庞轻抚。显得乌发更乌,肤色竟似比玉还亮。一张唇瓣却只透出些微血色,如早春枝头浅淡的桃花。她只瞧了他一眼,那人便将暗如幽瞳一双眼眸眯了一眯,似将冰霜携裹。
“本王告辞。”
暮色里,男人颀长身躯远去,旁若无人。
李从尧!
君青蓝呼吸一凝,那人是端王李从尧!这种时候这种地方瞧见了他,是好?是坏?
“君青蓝,本官素来敬你是个正义之士。却不成想,你也如市井小民一般企图徇私枉法,真真叫人失望。”大理寺卿抄手立
于大理寺衙门口高高台阶上,目光灼灼居高临下瞧着面如死灰的君青蓝。唇畔渐渐溢出一抹叹息。
“可不可以有个人解释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姜羽凡内心焦急无比,一颗心肝似被猫儿挠来挠去,难耐的不能言表。
“对不起。”君青蓝缓缓垂首,将眼底情绪尽数敛与心底。幸好,众人只当她是被眼前案子迷了心窍,并不曾真的探究出她心中秘密:“卑职并无意扰乱司法公正,却也见不得人含冤受屈。若是卑职所料不差,今日抓获的凶犯,定然不曾招供。”
大理寺卿只微微撇她一眼便低低哼了一声:“大理寺的案子还轮不到你们锦衣卫插手。苗有信,给本官处理好了。叫些外人堵了大理寺的门,成何体统?”
“是!”
苗有信话音未落便飞奔而出,一手扯了姜羽凡,一手扯了君青蓝,道一声快走。生拉硬扯的拖着两个人没入到一侧巷道中去了。
君青蓝垂着首,任由苗有信扯着走,众人身躯才要被巷道中暗影吞没,君青蓝却忽然回过头去。这一下不过一瞬,那无意间一个回眸快的根本叫人不易觉察。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唯有君青蓝将头颅垂的更低,巷道暗影将她眉目中的思量尽数遮了去,了然无痕。
十三岁时她曾亡命天涯,四伏的危机锻造出她异于常人的敏锐感知力。就在她离开的那一瞬间,曾有个人朝她投来过犀利一瞥。那一眼或许短暂,但绝非偶然。似刀剑火烛,灼的她如芒刺在背,体无完肤。
是谁?
苗有信一路走得极快,扯着两人穿过整整两条街才松了手。直到远远离了大理寺,行至内城最北边玄武区与外
城天河区交汇处一家小小酒馆前才停了脚步。期间,不曾开口说过半个字。
“喝两杯?”他转过身瞧着身后同他一般沉默的二人。
这酒馆只有一间门面,摆了四张桌子。迈步进了大堂只微一侧目便能瞧见几乎占了半面墙的柜台。大堂与后院及厨房皆只有薄薄一张棉布帘子隔着。地方实在算不得大,更不高贵。
苗有信俨然对此处熟悉的很,径自走在柜台边掏了快碎银子出来,递与柜台后须发花白的瘦弱老者:“福老爹,今日便不要再做旁的生意了吧。”
福老爹哎呦一声,并未伸手去接银子:“太多了,老头子的店就这么点地方,即便苗大人要买下来也要不了这么些银子呢。”
苗有信微勾了唇角,将银子硬塞在他手中:“你且收着,吩咐厨房多做几个拿手菜来。今日,我与我两个兄弟怕是要喝好久呢。”
“使得使得。”福老爹笑的眉眼弯弯:“大人只管安心坐着,待小老儿去关了店门就去后头看着做菜去。酒都在架子上,您自取便是。什么时候需要上菜,您只管吩咐一声。”
苗有信点头,回至君青蓝与姜羽凡身边坐下。待福老爹关好了店门退在后院中去以后,才狠狠皱了眉:“君青蓝,你不要命了!”
“到底怎么回事!”姜羽凡抬手重重朝桌面拍去,这一下极重,咚一声闷响。便似将他满腔怒火都借着这个当口给拍了出去。
这一路,没有一个人开口,他忍的够了!
“衙门里今日抓获的凶手就是……。”苗有信瞧一眼君青蓝,神色中添了几分忧虑和不忍:“君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