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切的气氛,忽然变做了冷寂。无论是君青蓝还是李从尧,似乎都对周吉忽然失去了兴趣,竟没有一个人再同他说话。
前倨后恭的巨大差距,叫人不安。起先,为了逼迫周吉承认应天道人的身份,君青蓝和李从尧无所不用其极。显然相当的迫切。这种迫切,足以叫人感到骄傲。
然而,他们忽然的安静和不在意,立刻就将人的骄傲给击了个粉碎。
这一场心理战,周吉无疑是落败的一方。因为,他自己很清楚,他已经被暗夜麒麟抛弃了。
“配天婚,大多都是那些两情相悦却不被礼法所容的男女,自愿前往应天教求来的。无论是我还是门下弟子,从没有人强迫他们,我所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君青蓝斜斜瞧他一眼。周吉的面色已经彻底灰败,眼底中从前的光亮已然半丝不见。只余下灰暗和绝望。
“并不全是吧。”君青蓝莞尔,声音淡然中带着几分幽幽的冷:“凡事都有意外,总会出现那么几幢特殊情况。”
“没有!”周吉想也不想,斩钉截铁说道:“没有特殊情况。”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君青蓝,一瞬不瞬。生怕错过了她面孔上每一分表情变化。然而,那人眼底却只有毫不在意的淡然和闲适。周吉心中忽然恍惚,她来不是为了配天婚么?
为何,听见自己全盘否认了她的言论。居然……一点都不生气?
“周管事你也莫要紧张,配天婚实在太过沉重,我们来聊些轻松的事情吧。”君青蓝将身体彻底放松了,真似与人闲话家长一般,满目都是期待的兴味。
“跟地下黑市相比,应天教可是如日中天名声显赫的大教派。你怎会匆匆结束应天教,选择加入黑市成了旁人手下一条狗?”
周吉将眉峰挑了挑,俨然对于一条狗很有些介意。
君青蓝微笑着说道:“我似乎没有说错。无论是管事还是小厮,不都是仰人鼻息的看门狗?无非身份高低不同罢了。”
周吉呼吸凝了半瞬,虽然知道君青蓝这话阴损的很,他却偏偏找不到任何一个字来反驳。暗夜麒麟需要他时,将他待若上宾。出了事便毫不犹豫将他丢弃,任他自生自灭。这不是狗是什么?
他缓缓将唇角勾了一勾,笑容中有些凉薄和讥讽。可悲可叹,他半辈子钻营,自以为通透,却落了这么一个下场!
“你瞧见过暗夜麒麟的面孔么?是老是少?长的好看么?”
“……恩?”周吉一愣,呆呆瞧着君青蓝。你这话题跳跃的,有点叫人难以接受。
但,那人眼中的殷切却叫人不忍拒绝。
“我……。”周吉讷讷开口:“并没有瞧见过他的容貌。”
“咦?”君青蓝奇道:“这就奇了怪了。案例地下黑市家大业大,却终究见不得光。暗夜麒麟害怕自己容颜被世人知晓引来杀身之祸,见到我们这些外人以面具遮挡容貌不足为奇。周管事却是地下黑市的重要人物,以你这样的身份,居然也不曾瞧见过他的容颜?”
“的确不曾。”周吉心中颤了一颤,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大约是在一年之前,在他的大力发展之下,燕京地下黑市如日中天。他因此颇为得意,在那一年的春年,暗夜麒麟亲自设宴款待他。他在进入暗夜麒麟的房间时,被突然而至的一阵劲风给轰出了门外。那个时候,他分明瞧见暗夜麒麟的银质麒麟面具就摆在桌案上,他的贴身侍婢都在屋中。是自己大摇大摆的闯入,他遂不及防下并未将面具戴好,才会以掌风将自己推出门外。
现在想来,暗夜麒麟分明从来都不曾信任过自己,在他心里,只怕永远都只将自己给当作了一个外人。或许……就像君青蓝所言,他只是个稍微高级一些的看门狗罢了。
周吉忽然觉得不舒服,半个字也不想说。
“我有一件事好奇的很。”君青蓝说道:“听说应天教当年在燕京城发展的如火如荼,规模庞大。可惜,我那时还是个不入流的黄口稚儿,并不曾见识过应天教的辉煌,不然请周管事来介绍一二?”
“这个么……。”周吉的颓然的目光陡然一亮,灰败的面庞浮起一丝奇异的光:“的确是有些规模,也称得上吃喝不愁。”
君青蓝抿了抿唇,她故意东拉西扯,谈话内容凌乱漫无边际,却将周吉的心一忽抛上天际,一会沉入低谷。寻常人,在这情绪大起大落,大喜大悲之下,早就已经崩溃,知无不言了。
她忽然提起了周吉最引以为傲的应天教,果然击中了他的心坎,他也分明因为应天教整个人都重新焕发了光彩,然而……他明明兴奋,却仍旧惜字如金,半个字也不肯多说。
这人的城府,真真不容小觑。然而君青蓝并不气馁,今天若是得不到她想要的东西,只怕再也没有下一次的机会。
“你这话我可不能相信。”君青蓝缓缓摇头:“若真的规模庞大,受万民敬仰,谁会将自己原本拥有的一切拱手送给了别人?”
周吉紧紧抿着唇瓣。
“除非是本身出了问题。”君青蓝盯着周吉,一瞬不瞬:“所以才需要借助另外的力量将自己改头换面,完全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呵。”君青蓝淡淡笑道:“能够改变的这么彻底,能叫我想到的只有一个原因,该是犯了什么足以致死的大错,才不得不放弃原本拥有的一切,依附更强大的力量保护自己。说到底,不过是懦夫的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