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青蓝与张皇后先后见过三次面,每一次都不同,但唯有这一次给她的印象最为深刻。
家庙中陈设简陋,连灯光都似比别处昏暗许多,处处都透着潮湿的霉味儿。张皇后卸去了锦衣华服,只着了极普通一件棉衣,头发只以头巾包裹,连半个钗环也无。
这样的张皇后不施粉黛,不加修饰,反倒比她每次瞧见那高高在上时的皇后娘娘更加的美丽。张皇后本就不是艳丽逼人的容貌,她娴静温雅,华贵而端庄。从前每每将自己置于高位之上,时刻端着统摄六宫的身份,大约她自己也是劳累的。虽然瞧上去富贵迫人,终究少了几分亲切。
如今,退去包裹在周身的那一层假象,回归最初的本源。素衣荆钗,这才是最真实的张皇后。
“君青蓝。”端坐于蒲团上的张皇后缓缓睁开了眼:“本宫从来不喜欢原先那个被强加的身份,多亏了你的帮助,叫本宫终于可以脱离那个身份。你说,本宫是不是该好好感谢你才是?”
张皇后的声音是平静的,温柔而悠扬,半分火气也无,君青蓝却并没有开口。真正危险的人从来不会叫人感受到她的危险,便似一条蛰伏的蛇,瞧上去如树枝一般毫不起眼,却能在你不经意的时候一跃而起,给你致命的一击。
君青蓝这一生从来不敢小瞧任何人,张皇后能够成为统帅后宫的皇后,又岂会是个简单人?
“坐吧。”张皇后抬手朝着墙边方桌边的陈旧木椅指了指。
君青蓝也并不客气,道一声谢坐下。张皇后这才从蒲团上慢悠悠起了身,一步步走在君青蓝对面坐下。君青蓝的目光始终焦灼在张皇后身上,总觉得那人素衣之下的身姿瞧上去似乎……总有那么几分不对劲。
直到她离得近了,才猛然惊醒。
“你……你的孩子?!”
没有错,张皇后的腰身是窈窕的,初岁前日在御书房与她相见时,她小腹分明已经隆起,如今却是平坦的。君青蓝瞧的脑子里嗡的一声,肚子不见了?那么……孩子呢?
如今房间里只有她和她,这孩子该不会成了泼向她的一盆脏水吧,残害龙裔,她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呐!
君青蓝哪里还坐得住,噌一声自座位上弹起,满目的警惕。
“呵。”张皇后朱唇轻启,毫不掩饰唇畔的讥讽:“我以为敢于知无不言连本宫这皇后都不放在眼里的君青蓝足以称得上胆大包天,却原来也是这么个没有胆子的怂货。”
女子素手慢悠悠滑过自己平坦的小腹:“你只管坐下吧,本宫腹中的孩子与你没有关系。只因本宫……原本就没有孩子。”
没有孩子?!
君青蓝彻底的惊着了,这是什么意思?张皇后没有孩子,那……她隆起的小腹是怎么回事?御药房中太医日日请脉的脉案是怎么回事?全国人民都知道皇后娘娘即将产下皇上嫡子,也是迄今为止北夏唯一的皇子,如今一句原本没有就完事了?从前那些个症状,你可千万不要说是自己吃多了胀气!
“从古至今,皇后在后宫里拥有独一无二的地位。为了稳固皇后的位置,也为了震慑后宫,从建国之初圣祖皇帝便颁下过圣旨,每月初一十五皇上必须宿与皇后宫中,其余嫔妃则以位份高低排列,每人每月不可超过一日。然而,这规定到了本朝却形同虚设。”
张皇后将唇角勾了勾,笑容微凉,讥讽更甚:“皇上的确每月会留宿于长信宫两次,但他每次来时都喝的酩酊大醉,一进了宫便只知蒙头大睡,哪里还能做什么?本宫……又哪里来的孩子?呵呵,呵呵。”
张皇后的笑声渐渐凄冷,竟有些控制不住的癫狂。与其说她在嘲笑别人,倒不如说是在嘲笑自己。
君青蓝不敢开口,默默候在一旁,等着张皇后自己清醒。这样的情景,略微有些尴尬。然而,她若这会子转身走了,只能让事情更加尴尬。
“这下好了。”张皇后深深吸口气,神色渐渐恢复正常:“本宫没有孩子再不是个秘密,也不用再装的这么辛苦。与皇宫相比,本宫更喜欢的反而是这里,然而,那又怎么样?”
张皇后瞧着君青蓝:“本宫是皇后,即便是个摆设却也已经当了许多年的摆设,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个身份。即便本宫再喜欢这里,却也早就不属于这里,本宫离开了皇宫,还怎么生活?君青蓝,你告诉本宫,如今,我到底是谁?”
张皇后闭了闭眼:“是皇后?是丞相府小姐?是杀人的恶魔?还是端王妃?”
她缓缓摇头:“不,本宫什么都不是。本宫只是个弃妇。从前是,现在是,以后永远都是。而这一切,都是拜你君青蓝所赐。你说,可要让本宫如何忘记你呢?”
“皇后娘娘实在太抬举臣了。”君青蓝声音清冷,不卑不亢:“任何人的人生都是由自己创造。半点怨不得旁人,更与臣无关。”
张皇后挑眉,眼底分明生出几分薄怒。
“若不是当初贪图荣华富贵和尊崇的身份,娘娘您便不会入宫。臣相信,凭端王爷的为人,只要娘娘坚持,他定然不会主动去辜负您。当然,您可以说入宫是身不由己,但那始终是您自己的选择。当初您走那一步,还不是为了家族荣耀?您选择了丞相府,抛弃了端王爷,那么日后就不该为了这件事情耿耿于怀。因为没有人欠您什么,您根本没有责怪任何人的资格。”
“您既然已经成了皇后,便该恪守本分当好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