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六年暗无天日的生活之中,今天是君青蓝最开心的一天。离开管州府时,她只有不足十二岁,是个被父母兄长捧在手心里的天之骄女的,只知一味被骄纵着。
她曾经很享受那样的生活,才会在十二岁的年纪里时常闯祸,实际上对自己家族的事情并不十分了解。想要为秦家翻案,也无非是凭着对父母兄长一腔子的爱,实际上她也偶尔会考虑,这样的做法到底对不对。
她不知真相如何,这么一厢情愿的查下去,若是真相叫她不堪,该要如何应对?
然而,今日胡掌柜对秦钰的肯定,叫她彻底坚定了自己的信念。父亲果真如她记忆中一般,温柔而善良,深受百姓的爱戴。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谋逆之事?
“一个人的喜好和猜测,并不能够成为公堂上的证据。”
男人声音悠扬微冷,于她身侧淡淡响起,便似一盆冷水,当场浇下。
“我自然知道。”君青蓝并不气馁,朝着李从尧掀了掀唇角:“父亲能被百姓这样喜欢,总会感到高兴。”
李从尧的气息一凝,眼底神色陡然间变的幽冷,似迫出了一抹幽寒。玉色莹润的肌肤在那一刻,一分分变得透明如冰晶,四下里的空气也在那个瞬间变得异常冰冷。
“父王也曾……非常受人爱戴。”
良久,李从尧才讷讷开了口:“结果呢?”
先端王及李从尧嫡亲的哥哥先后死于因热毒发作而引发的咳血症。而能向端王府下手的人,还能有谁?普天之下大想来想去,大约也没有几个。
“爱戴,有些时候便成了刮骨的刀!”
或许,端王府被世人唾弃,遗忘,便不会被那人惦记,忌惮,如今还能阖家欢乐。然而,这十方软丈红尘里,哪里有那么多的如果?人终究要折服于现实。
君青蓝心中巨震。李从尧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在暗指秦家的案子是有人在幕后指使?
“没有证据,一切皆做不得真。”李从尧并不解释,只淡淡说了这么一句。
“今日修整,待明日启程,直接到管州府去吧。一日的时间,够么?”
“够。”君青蓝点了点头,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些什么。
若真相真如李从尧所言,是……那人的授意。她一路追查,待到真相揭晓时,又有什么意义?
无非是让更多的人受牵连罢了。
这一整日,李从尧并没有再同君青蓝说话。君青蓝便始终沉浸在自己的忧伤里不得出。夜间更是辗转难眠,不能安寝。到了午夜时分,帐篷外面呼啸的风声便越发的清晰起来。
落在君青蓝的耳朵里面,便似有千军万马纷至沓来,叫人莫名的焦躁。
“走水!”
营帐中一声厉喝划破天际,下一刻便听到铜锣的声音直冲云霄。明亮如星的烟花在半空里炸开成了坠落的星辰,喊杀声陡然响起。血腥味蔓延开来。
“王爷!”
君青蓝一咕噜起了身,情急中早将李从尧吩咐的新身份给忘的干干净净。她顾不上穿鞋,光着两只脚跑至床榻边。一眼瞧去,只看到整洁如新的床铺,空无一人。以手指试探,并无半分温暖。
君青蓝一惊非同小可,李从尧什么时候离开了大帐,自己居然全不知晓?
她才要转身出帐去寻找容喜和唐影,便听耳边有细微风声一响。下一刻腰间一紧被人一把抱住了,巨大的惯性将她拖向了地面。君青蓝惊呼一声,发现所有挣扎都是徒劳,那人手指如铁箍一般完全挣脱不开。只得被那人带着倒下。
然而,预期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她的后脑落在一只柔软的手掌中,下一刻整个人都被那人揽入怀中,直直滚入到床铺下去了。
男子沁凉肌肤上透出淡淡青涩草药味出来,君青蓝深深吸口气,不再挣扎。那人如玉长指抵在她唇上,一张俊彦与她近在咫尺。
“嘘。”他只轻轻嘘了一声,再没有多余的声音。
君青蓝会意,朝李从尧点一点头,安安静静伏在他身侧。然而李从尧并没有放手,仍旧将君青蓝紧紧揽在怀中。到底男女有别,即便在非常时刻,君青蓝始终觉得有那么几分尴尬,身躯硬挺的僵直,不敢有半分放松。
二人才藏好,便听到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冲进了帐子里。黑暗中,瞧不见任何光景,人的听觉便异常的灵敏。
来的人不少,行走时脚步声略重,君青蓝便将呼吸放的越发轻了——来的这些人不是李从尧的手下!
唐影带领的暗卫为了行走方便一律都是轻装上阵,脚上穿着的都是以丝麻棉花特制的靴子,暖和轻盈。然而,这些人脚步声沉重而响亮,分明是皮靴落在地面上才会发出的声响。
“主上,屋里没有人。”
瓮声瓮气的一声之后却并没有人答言。屋中有那么片刻的寂静,下一刻便听到皮靴的声音一步步朝着李从尧的床榻走来,立定了,一动不动。
君青蓝觉得,一颗心此刻犹如鹿撞,几乎要脱嗓而出。李从尧的手腕忽然用力,将她揽的更紧,大掌在她后背轻轻拍了一拍。君青蓝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就觉得安心了。
“床铺是冷的,看来早就跑了!”瓮声瓮气的声音继续说道:“属下这就下令追击!”
“慢。”
阴霾的男子声线自上而下传了来。君青蓝听得心中一动,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是谁?
“去瞧瞧外面的小榻。”
“是。”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