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白挑眉,对君青蓝这个说法显然很有些意外。但他并没有反驳,浅抿着唇瓣,静静听她说话。
“早在发现塘虱鱼的时候,我就已经怀疑有人在地下水道中动了手脚。但方捕头曾经说过,当初修建水道时,黄大人曾有过交代,管网要避开百姓居所,以免地基不稳,造成塌陷。所以,当初黄老府上的地下水道曝光时,我便已经觉察出这事情当中有问题。那么,造成塘虱鱼一系列案件的真凶,极有可能便是献计修建管道之人。我必须想法子让郡守大人拿出图纸,只要图纸与现实管道有偏差,就能够证明我的推测。直到那个时候……。”
君青蓝吸了口气:“直到那个时候,我实际上都还不知道那人就是你。”
“是么?”陈墨白淡然一笑:“你又是什么时候怀疑到我的呢?”
“在我瞧见了图纸之后。”
“但我并不认为图纸当中有什么破绽。”
“这张图纸,大多都是线条。即便有几处说明性文字,也不过了了。而且你特意改变了笔迹,瞧上去的确没有什么破绽。但是,人的习惯却是不容易改变的。”
陈墨白浅抿着唇瓣,瞧着君青蓝一瞬不瞬。满面愿闻其详的释然。
“我与你自幼相伴,一起读书习字,对你的行文习惯大约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每每在写之字的时候,写到最下面那一处顿笔总与他人不同,弧度会特别的锋利。你说,之字的每一处转折都如人生。人生原本就不可能一帆风顺,当中包含了许多波折,你要在这一个字中,写出人生百味。我曾笑你老气横秋,少年强说愁,你却一味不改,只说我不懂人生。”
君青蓝的目光转向内堂中展开的图纸,缓缓说道:“这图纸中有五处之字,每一处写法都一般无二。即便旁的字迹你已经刻意的改变,但之转折间的锋锐却始终无法隐藏。我正是因为瞧见了这个字才惊觉,原来……。”
君青蓝深深吸了口气:“原来,一切的始作俑者,居然是你!”
“墨白。”
君青蓝半敛了眉目,眼前还是如往日花树斑驳光影里温柔如水的男子容颜,却叫她瞧的越来越恍惚,仿若在她与他之间起了浓浓的一层雾。两个人分明近在咫尺,她却再也无法将他瞧的清楚明白。
“墨白,爹爹曾说过,你是他此生瞧见过的最聪敏好学的少年,若能有个好出身,将来定然前途无量。哥哥说,你是他这一生里最钦佩的人,比他相熟的任何世家子弟都清贵从容。在你面前,他自叹弗如,希望能同你成为一辈子的知己。我娘说,你身世可怜在管州府孤苦无依,她想让你忘了从前所有的不快,将这里当成你真正的家。可是……。”
君青蓝声音一颤,眼底忽然便氤氲了。她将声音顿了一顿,强压下心中的悲愤。
“可是,你却亲手毁了这一切!”
陈墨白仍旧抿着唇,半个字也不说。他的目光依旧温润如暖阳,现在瞧着却只觉讽刺。
“墨白,你的确如父兄所言一般聪敏,且心机深沉。然而,成也深沉,败也深沉。你用了整整六年时间在黄老卧房地下养大了塘虱鱼,以塘虱鱼搅得黄老精神恍惚心力交瘁而病入膏肓。又引逗的月初与纹娘相争,最终使他们各自都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你不觉得这样杀人的手段实在太多此一举了么?”
君青蓝皱了眉:“杀人的手法有千万种,你想要他们死,一刀下去就可以了。你与他们三人原本没有任何的来往交集,若你真的亲自动手杀人,怕是真没有几个人能怀疑到你。但你偏偏要自命风雅,搞出这么多的事情出来,耗费了如此巨大的人力物力,到头来却败在小小一个之字之上。到如今,我都不知你这样的作为,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
“呵。”陈墨白微勾了唇角:“我陈墨白又岂是一般人?能死在我手上那得有多么大的造化?至于黄源和那两个女子,他们还没有这样的资格。让他们狗咬狗已经是对他们最大的抬举。”
君青蓝默了默,陈墨白居然还是这样猖狂的一个人么?这人该不是因行藏败露给刺激的……疯了吧。
“墨白,我想问问你。你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你心里或许会觉得我是个十恶不赦的虚伪小人。”陈墨白勾唇微笑:“但这天下,哪里有毫无由来的恶?阿蔚,我想给你讲个故事,你愿意听么?”
“从前有个大官,掌握了许多人的生杀予夺。他认为占山为王的,盘踞河道的人都是罪恶滔天的坏人。于是,他给他们起了个名字叫做贼,山上的叫山贼,河里的叫水寇。他经常带着自己的兵马去剿灭山贼和水寇。”
陈墨白的声音渐渐低沉了几分:“他是个意志坚定的人,每每出手,必要赶尽杀绝。因为他的这一番作为,为他挣得了个好名声,在百姓中声望极高。然而,他始终忽略了一件事情。”
陈墨白半垂了眼眸:“所谓山贼水寇,也是有爹有娘,有血有肉的人。他们也有父母子女,你对他们痛下杀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也是一种残忍?你可有想过,失去了父母亲人的那些孩童,该如何的成长生活?他们莫非……不是北夏的子民么?”
君青蓝皱眉,陈墨白说的这些听上去似乎很有道理,但就是叫人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
“你这话……。”
“我只是在讲个故事。”陈墨白并未让君青蓝继续说下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