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忙下来,楼家父子俩都挺有心得体会。
楼建国说:“听厨子讲,这打捞船的主人,先前是余浦那边一家海洋所所长,停薪留职出来干的,稳稳当当的公家饭不吃,投入几十上百万的下海……嘿,可不就是下海,可海里能有啥好东西啊?不就是些鱼虾蟹贝么,关键这船还不是捕鱼的,叫什么打捞船,说是专门打捞沉船的,你说打捞沉船能有多少赚头啊?一年到头沉不了几艘……像咱们这种破渔船,沉了就沉了,谁还花那个闲工夫和钱去打捞啊,捞上来估计也是一堆破铜烂铁……咳,咱家的还是一堆破木头……”
楼文化中专没白读,多少知道点沉船的知识:“爹,你想岔了。他们要打捞的才不是咱们这种破渔船,而是千百年前沉在海底的宝藏船,顺便伸援手帮政府打捞一下附近海域的货船、渔船。”
“那就更没谱了。深海底里的东西,谁有把握找得到、捞得起来啊!”楼建国不赞同地摇摇头,“估计干个几年,还是会回海洋所,肯定是当所长稳定又轻松啊!”
楼文化却有点想法:“爹,你看我明年中专毕业了,我那专业,没路子顶多是到工厂当当检修工,不如找他们问问,还招不招海员,跟着他们出海怎么样?我挺喜欢船上的工作的。”
“你疯啦!”楼建国双眼一瞪,“你觉得你妈能同意?好好的中专生,跑到私人船上当船工,这能有什么出息!中专四年不是白读啦?”
“这怎么没出息了?人家海洋所所长还辞职下海呢!”楼文化不服气地嘟囔,“再说了,咱爷俩的命还是人家救的。要没他们的船,我俩早沉大海喂鱼了。我妈要是知道这事,指定同意我来船上工作。不拿工资白干都同意!”
“……”楼建国噎住了,半晌哼道,“一码归一码,救命之恩是要报的,但哪能拿你的前途开玩笑嘛。”
楼文化不赞同他爹的观点。
以前中专毕业包分配,分到一些企事业单位还算稳定,可现如今大学毕业国家都不再包分配了,区区中专生又算个啥?毕业差不多等于失业。有些专业或许还有机会考国考进编制,他的机械维修想进编制太难了,顶多就是进工厂车间,当个机修工人。
同样是当机修工人,他宁愿选择在打捞船上干活。这么一想:中专四年也没白读啊!
可他爹不同意,他只好偷偷跑去问傅总。
倒不是他认错人——错把傅总当成了船主人。而是吧,这些人里,傅总瞧着最好说话。
傅总听他这么问,乐了,扭头冲陆驰骁说:“骁哥,你不是还想再招几个海员吗?喏,来了个毛遂自荐的。”
陆驰骁正看图纸呢,闻言,抬头看了过来,见是楼文化,知道他水性不错,这两天帮忙救人、扛东西,着实挺卖力,遂点点头:“可以。待遇……”
刚说两字,楼文化开心地蹦起来:“能来就行!待遇您看着给!管吃管住我就满意了!”
这话一出,陆驰骁也笑了。
傅总打趣道:“你满意,你父母不一定满意啊!他们还想着给你物色对象娶媳妇呢!不多攒点工资哪行!”
楼文化挠着头嘿嘿直笑。
楼建国正在后厨给救命恩人做地道的海城菜,哪里晓得自家臭小子还没毕业,就已经毛遂自荐地要来打捞船工作了!
等知道时,婆娘一面倒地支持儿子的决定,任他这个老子毫无权威可言。
……
两天后,台风过境,和打捞船一样抗台出海的大型船只开始陆续返港。
逃过一劫能回家了,大家都很兴奋,舱内哪还待得住啊,一个个都站上甲板聊天。
老远看到码头那边围满了人,乌泱泱的,不禁感到纳闷。
“出啥事了?”
楼建国父子俩也站在甲板上,倚着栏杆凑热闹。
“会不会是台风卷走人了?昨天那风是真大!”
“有可能。我记得好几年前……得有十来年了吧,你们余浦那边就有人被卷走过。”楼建国对傅总说道。
傅总心里偷笑:被卷走的人的女婿此刻就在你面前。
“爹!爹!”楼文化突然扯扯他爹的衣服,“我看到妈了!妈也在人群里!”
“什么?你妈也在?”
“何止你婆娘,我婆娘也来了!”同是海上沦落人的渔船主拍拍他肩,“面对吧老楼,瞒不住的!”
楼建国:“……”
他没打算瞒啊!小船被浪头打翻这种事,能瞒得住?
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吃饭家什沉了还可以再造的嘛!只要活着,就有无限可能。
傅总要是知道楼建国此刻的心理活动,一定笑喷:这是洗脑成功了?
这对父子俩在此之前连扔掉满船的渔获都不舍得,被他洗脑后,竟然这么想得开了?
齐辉挤在一堆海员中间,嚼着鲜得让人上瘾的鱿鱼丝乐呵呵地看着这一幕亲人团聚的画面。
鱿鱼丝是陆驰骁给他吃的。
自从怀疑他的身份后,陆大佬就转变了策略:开始有意无意地漏点零嘴儿给他。不管是敌是友,先拉到自己阵营再说。
等在码头的基本就是台风来袭前没能顺利入港避风雨的中小渔船以及遵循码头规章出海抗台的大型船只的家属们。
大船的家属还好,毕竟每年来台风,都要出海躲几天。留在港内,一个大浪袭来,船只东摇西晃的,撞翻岸边的中小渔船,那损失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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