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瑶卮一笑,仍是摇头。
“我来,是想问您一件事。”
她四下一望,回想起上次来此时的情形,出口,竟也带了些追忆:“当日在这里,在您坦言欲图重追华都世之后,我曾问过您,这世上可有一人,是让您心怀愧疚、心怀感激、不敢侵害,也不愿侵害的吗。
当时您说,有很多。”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汲光的脸色,似是因自己这一番旧事重提,而变冷了许多。
他默默勾动着腕串,声音明显低了些:“我也说,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裴瑶卮点了点头:“我记得。”她道:“我此来是想问您,这许多不在的人里面,可有一些,是姓承的?”
顶着汲光蓦然投来的锐利目光,她缓慢且坚定地追道:“——陈国承氏的承。”
殿中一时无声。
前世今生都算上,裴瑶卮数不清自己曾紧张忐忑过多少次,但过去那些忐忑,在今日之后,怕也都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了。
那感觉,十足就像心脏在脑子里跳动。
终于,她听到汲光说:“全是。”
一瞬间,她差点不争气地瘫倒在地。
汲光注意到了她的神色变化,但他却不明白,她哪里来的如蒙大赦之相。
稳稳扶住手串,他淡淡问道:“所以呢?”
裴瑶卮缓和半晌,起身走到他面前,决然一跪。
她说:“所以我求您,放过承氏的子孙——
就算是为了您对承氏先人的愧疚,请您放过承氏的血脉、放弃华都世。”
不长不短的距离里,她看着汲光,汲光也看着她。
腕上的紫檀珠串受了大力,在他苍白的皮肤上留下了一个个圆圆的印子。
不知过了多久,殿中终于又有了声音。
“陈国承氏,早已死绝了。”他慢腾腾道:“哪还来的子孙?”
裴瑶卮再度回到南境军中时,说话都要八月了。
“你当真觉得,汲光那边,能有转圜?”
主帐中,萧邃见她平安回来,也算安心,只是对她此行所图,他到底还是觉得荒诞,“就为着……我这半身承氏的血统?”
汲光……会是这样的人么?
“总是个机会么。”裴瑶卮经了这一来一回,此刻再看,倒是要比萧邃冷静些。
她道:“在不可台,他看到承氏玺绶时……怎么说呢,那模样,倒有几分像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爹亲儿子一般,总之……我觉得是有机会的。”
萧邃仍是心里没底:“可他还没有给你答复,不是吗?”
“你别急啊,这么大的事,他需要些时间也是正常。”她依在他身边,耐心宽慰:“慢慢等吧,反正,与周国的仗还没打完,这国祚之事,反倒没那么急迫。”
不提还好,一提到周国,萧邃的脸色便又沉了几分。
裴瑶卮见此,便问:“怎么,战局于我不利吗?”
他摇头道:“是……默言。”
“默言?”
“嗯。”萧邃担忧道:“他去周国,至今也已一月有余,可却还不见回来。”
说起此事来,裴瑶卮心里那团积了许久的疑影,便又窜出来了。
“之前你说让默言去周国办事,我问你是什么事,你没有告诉我。”她问:“萧邃,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想让我知道吗?”
萧邃看了她半天,道:“我让他去见一个人。”
“谁啊?”
“镇安驸马。”他说,“赵非衣。”
话音落地,裴瑶卮霍然起身。
“你疯了?!”她惊讶之余,完全不明白萧邃此举的目的:“赵非衣是什么人?如今正同你打得你死我活的敌军主帅,你让默言去见他?你……”
你这是,存心让他去送死么?
萧邃叹了口气,去拉她的手:“你先坐下,我……”
他的话被前来报信的士兵打断了。
“报——!”
士兵将一方木盒举过头顶:“禀殿下,周军派人献上此物,另有镇安驸马手书一封,请殿下过目!”
裴瑶卮看着那木盒,心脏无端端狠狠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