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京城谁不知道殷青筠恃宠而骄,前几日刚训骂了义勇侯家的独女,刚才在他跟萧桓刚上船时,她又跟高家那个混账糊涂蛋吵起来了吧。
这样一个性子泼辣不肯容忍的人,会晓得敬畏?
听闻内监说,殷青筠上回面见陛下时,也是言语横冲直撞、无所顾忌,倒是把闻内监吓得够呛,奈何陛下愿意宠她,任她胡闹。
想到殷青筠骄纵起来的模样,萧祉眼中的霭色愈渐深浓。
殷青筠已及笄,两人的婚事还未提上日程,究竟是殷正业那里卡下来了,还是面前这小没良心的不愿跟皇帝提起。
萧祉身子靠在厢壁边上,略叹一声道:“你倒是口舌极灵,难怪那百战不败的义勇侯在你手上也吃了亏。”
他极少跟她单独说过什么话,几乎都是在人多嘴杂的地方看着她跟旁人说笑打闹,时不时身上带上两根利刺,将骨子里的矜娇发挥得淋漓尽致。
一如她跟高汝斌吵起来的模样,仗着自己的优势,气得高汝斌面色铁青偏又奈何不了她。
殷青筠抬手捋了捋长发,腼腆笑道:“三皇子谬赞了义勇侯那事,着实是臣女少不更事,才不慎冲撞了他”
“不慎冲撞?”
殷青筠飞快地抬眸看了眼萧祉,又继续勾着头,缓缓嗯了声。
萧祉嘴角嘴角勾起一抹轻嘲,道:“旁人或许是不明白,本殿今儿却是看得明明白白,你那哪里是不慎冲撞,分明就是瞅着他们撞上去的,是吧?”
殷青筠呼吸轻了轻,袖中捏着扇柄的手也紧了几分,马车外的帘子被风卷起一角,她能看见一点点青岚的背影。
殷青筠沉吟良久,心里并没有想好该怎么回萧祉的话。
他刚才说的他们,那便指的是义勇侯和高汝斌两人。
萧祉蓦地沉下了脸来,“殷青筠。”
“臣女在。”
殷青筠娇娇糯糯地应了声,伸手将额间的碎发别到耳后,白玉似的耳廓和耳垂泛着微光,耳坠上嵌着的细纹青石衬得她格外娇艳动人。
萧祉愣怔了片刻,回过神来时,殷青筠正好疑惑着抬头,四目再次对视,萧祉反倒被她清凉如水的杏目刺痛了眼,先移开了目光。
“三皇子?”殷青筠下意识偏头去看萧祉的脸色,视线却落在他搭在膝上握成拳的手掌。
她想到了当初在凤栖宫中,萧祉便是用那双手捧着她的脸,替她顺发抚眉,枯坐一夜,那熨帖的温度暖进了心底,恍若隔世一般。
萧祉淡淡吐出几个字:“歇着吧。”
他说完就闭上了双眼假寐,身子微微靠在厢壁上,膝上的双手却没有松开半分。
殷青筠不由失笑,这一世,他竟还是这般口不对心。
罢了罢了,这一世他们的婚约还在,一切还在可以扭转的局势上,往后的路也还长,可以慢慢走。
萧祉虽闭着眼,可却能感知到殷青筠目光一刻都没离开过他的脸,也不知她在想什么,时不时还笑出声来,笑声虽极细极微,但清晰入耳,烧得他耳根子滚烫。
萧祉一惯是极不喜欢有人盯着他瞧的,也从来没有人敢这样一直盯着他,但此刻他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欢喜,生平头一次生出“看吧看吧想看多久就看多久”的心态来。
直到马车到了正阳长街上,常福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三皇子,殷大姑娘,殷府到了!”
萧祉不得不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装作头疼的模样。殷青筠坐直了些身子,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道:“三皇子,臣女到了。”
萧祉面上无甚感情,幽深的剑眸扫过殷青筠略带青涩的桃花面,盯着她眼角了细小泪痣看了两眼,轻轻颔首嗯了声。
青岚撩开了帘子,小脸娇艳地笑着:“姑娘,咱们到了。”
殷青筠起身,将手交给青岚,由她扶着下了马车。
殷青筠细嫩的手指尖蜷在小腹间,掌心一片濡汗,面带浅笑对着常福道了谢,才如释重负了些。
她回过头,看见殷正业大步往外迈,带着三五个小厮连同殷庆出来迎接殷青筠,殷庆压根不敢看她的眼睛,只顾着一个劲儿地擦额头的冷汗。
殷正业一看见殷青筠心头的火就直蹭蹭地往上冒,也不管是在家门口,来往行人众人,直直对着殷青筠大喝一声:“你去哪儿了!”
萧祉微微吐出一口气,马车内似乎还停留着女子的馨淡幽香,见殷青筠最后半点烟青色的裙摆划了出去,心头说不上是什么不欢喜,甚至有些烦躁。
女人心,海底针,古人说的话果然是有道理的。
突然外头响起一声怒斥,萧祉眉头一皱,暗道不好。
殷青筠性格骄纵,得罪了义勇侯断了殷正业的痴心妄想,刚刚又得罪了高汝斌,可算把殷正业的白日大梦毁得了零七碎八,殷正业怕是正在盛怒中,也不知她受不受得住。
此刻外头阳光正好,殷青筠举着小扇微微掩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笑看着殷正业,“父亲这又是怎么了,女儿不过出门逛逛街,父亲竟发这样大的脾气。”
殷青筠一双杏目清凉如水、弯弯如月,再不似从前那般有所顾忌,眼神毫不示弱地直视着殷正业。
旁边的殷庆不敢再看。
瞧吧瞧吧,他就晓得夫人这番做法定会叫相爷将全部怒火都发泄在大姑娘身上,这一家三口究竟闹个什么,好好过活不成嘛,非得要这么折腾为难下边的人。
殷正业脸色越发难看,“你还有脸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