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毅听皇帝语气不对,连忙撩长袍下摆,跪地说道:“陛下恕罪,夏家女绝不敢对陛下不敬。她只是恳请,恳请陛下开恩。”
皇帝心里转的正是夏宴清的念头。
在皇帝看来,如果玻璃真能做出千里眼,大梁朝对这种神器严加管控的话,千里眼必将成为大梁朝所独有。
哪怕能把这种状况维持十年,在这十年中,边关将领和斥候有千里眼辅助,每每能早一步掌握敌军调配和动向。
那样,大梁朝军队在对敌时的胜算会大大增加,基本上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开疆拓土、稳固江山,甚至可以追剿北夷之敌,直至把他们赶到极西、极北,让大梁朝百姓真正过上安全稳定的日子。
想到这些,皇帝是真有打算,朝廷把所有玻璃生意收拢,都归于官府,禁止民间制造。
官府可以每年放出少量平板玻璃,供应民用。至于别的玻璃和琉璃器物,完全可以淡出人们的视线。
之前没有玻璃制品,大家的日子不是一样过。
玻璃出现也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只要政令明确,管制足够严厉,这件事不成问题。
在他想来,千里眼所使用的玻璃和玻璃形状一定很复杂。禁止民间制造玻璃,就是有人知道千里眼是玻璃制成的,也没有原料进行试验。
只要严格限制军中使用千里眼的将领和斥候,做到人在物在、人亡物亡,千里眼这个能决定战事胜败的工具,说不定能一直保密下去。
只是,他想的挺好,却被邵毅戳破了心思。
这就有点尴尬了。
千里眼是夏家女提议制作的,而且是一番为国为民的好意。听邵毅刚才那番话,这夏家女已经料到千里眼一出,玻璃生意就会面临危险。
可人家为了大梁朝的江山,明知有风险,却还愿意将这种器物的构想奉献朝廷……
怎么和这女子一比,他显得很卑鄙无耻了呢?
皇帝不但尴尬,而且非常恼火。
他乃九五之尊,天下之主,却在心心念念的谋夺一个和离女子的产业,还是在这女子一心为国的情况下。
皇帝看着跪在面前的少爷,冷冷说道:“既然夏氏知道此物关系重大,若她只为一己之力,最后导致千里眼被外敌掌握,她当得了这个罪责?”
邵毅看起来诚惶诚恐,跪地俯身道:“禀陛下,微臣以为,压制和限制玻璃制作,并不是上上之举。夏氏宴清曾提过此事,琉璃和玻璃的制作方法,是她在乡下听两个外来人闲聊时提起,而升起的念头。事实上,若致力于此,玻璃制作并不难,历史上也不乏有琉璃制作的先例。”
皇帝眸光闪了闪,没打断他的话。
“微臣之前听一个来往于沿海的商人提起过,大洋彼岸有金发碧眼蛮夷的地方,除了民居在门窗上使用了便于采光的无色透明物质。
更有传教士传教所在之地,门窗和一些别的位置,还会用有绚丽色彩的透明物质,镶嵌出极其绚美的图样。臣以为那就是玻璃和彩色玻璃。”
皇帝似乎有了些震动,眉头已紧紧蹙起,问道:“你所言属实?玻璃不应该是很稀有的吗?”
“微臣绝无戏言,不敢欺瞒陛下。”这个还真不是邵毅杜撰出来的。
只不过,不是他在这一世听来的就是了。
上一世,身为靖王的得力部将,邵毅麾下的各种能人异士不少,他也曾亲自于多地奔波。
关于大洋彼岸,用在窗户上采光或者镶嵌装饰的透明物质,他不只听一人说过,也曾对阿灿提起。
只不过,当时的阿灿,并未对那种所谓的透明物质做任何评论。而阿灿自己烧制的琉璃,也都是不透明的,他一点儿都没往琉璃的方向想。
“你的意思是,那些蛮夷之地,很有可能已经掌握了更先进的玻璃技术?”皇帝有了些担心。
“陛下英明。”邵毅答道,“据那些人所说,蛮夷之地可并不限制玻璃制作。如果他们那里有很多作坊和工匠致力于此,更容易发现千里眼的关键。”
“还有唐州的玻璃作坊,也是个隐患……”邵毅把夏宴清对唐州玻璃作坊的担心,讲给皇帝,很有些危言耸听的意思。
“夏宴清有亲身体验,获得千里眼技术的可能,全看巧合和机缘。若唐州玻璃工匠有机缘,即使日后不从事玻璃制作,也难免会从旧有的玻璃或者别的途径,获得千里眼的制作关键。”
皇帝眉头皱的更紧,问道:“千里眼这等神物,竟然会如此容易制作?”
“如今只有一个初步的想法,至于具体实施时有多大难度,得试试才知道。”
皇帝沉吟着,思量着玻璃行业和千里眼的各种设想。
若是别地也有玻璃制作的话,大梁朝限制民间玻璃就没什么用了,还不如用清韵斋的玻璃技术,早日把东西做出来,早早发挥其效用。
邵毅见皇帝沉思,再加了一把火:“臣以为,把唐州的玻璃行置于明处会好一些。若那叫柳大富的商人不愿舍弃玻璃的巨大利益,选择人烟稀少之地制作玻璃,运往边外之地获利。或者干脆把作坊安置在域外,那才更难把控。”
皇帝听得心头一凛,截止到现在,所有对皇位有野心的人,成郡王是心机最深沉、隐藏最好的一个。
邵毅的这个设想很有可能发生,还是把他放在明处最好。另外,对唐州玻璃作坊的人员编制也得多加关注了,防止邵毅说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