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侯府的暖阁里,老夫人半靠在矮炕上闭目养神,脸上阴云密布,手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捻着紫檀木的佛珠。
几个心腹的丫头也被她支出去,暖阁里只留了黄妈妈一人服侍。
黄妈妈知道她今日心情不好,眼观鼻鼻观心的垂首站在一旁,不去打扰。
时间在静默之中一点一滴的流逝,老夫人仿佛老曾入定一般,自始至终一个动作靠在那里,如果不是手里间或捻动的佛珠,黄妈妈几乎就要以为她是睡着了。
“老夫人,您这都坐了整一个时辰,九秀那里,许是太后还有话要叮嘱,奴婢扶您换个姿势吧?”老夫人年纪大了,身子骨大不如前,黄妈妈实在忍不住上前劝道。
老夫人抬了抬眼皮。
这么一动不动的靠在软枕上一个多时辰,之前一直在想事情不觉得,这会儿思路被打断了,这才惊觉,自己压在下边的半个身子都麻了。
老夫人皱眉,抬了抬手。
黄妈妈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急忙上前扶她起身,又从旁边拖了个更大的软着出来给她垫在腰后。
等到扶着她坐好了,院子里便有了动静。
老夫人手里捏着佛珠一紧,下意识的抬头往门口的方向张望,急切道,“是不是九丫头回来了?”
黄妈妈半跪在矮炕上给她捏着肩膀。
片刻之后,采荷开门,探头进来回禀道:“回老夫人,是三夫人来了!”
“哦!”老夫人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指望之色,有气无力的一抬手道,“让她进来了。”
“是!”
采荷迎着,毕恭毕敬的退出去,转而引了李氏进门。
今天的事,虽然被柳妃横插一脚进去之后易明菲得以逃过一劫,没有在人前显露什么迹象出来,但她到底也做贼心虚。
所以早前回府,就先借口回去安置易明菲回了趟自己的院子,顺带着理顺思路。
而她孝顺媳妇的名声还是不能不要的,然后紧赶着就过来了。
“儿媳见过母亲!”李氏进门,对着炕上老夫人略一屈膝,不等老夫人吩咐就已经笑着走过去,主动在炕沿上坐了给老夫人捶腿,一边道,“母亲怎么瞧着脸色不好,是还在为九丫头的事情忧心吗?”
“可不是?”老夫人沉着脸,有感而发叹了口气。
易明乐得了太后的册封,马上飞上枝头,当真是好造化。
但自打在暝宸殿里那会儿老夫人的不乐意就是写在脸上的。
这一点,李氏自然是有所察觉的。
“母亲,您是不是想多了?九丫头能得太后垂青,这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好造化,虽然说伴君如伴虎,但以九丫头的聪明劲儿,想必也不会吃什么亏,母亲还是放宽心吧。”李氏柔声安慰,心里却是一则嫉妒一则又在担心——
当时明乐绊李府丫鬟的那一脚,她离得近,所以看的分明。
那丫头分明就是故意搅局不让易明菲出头的,却不知道只是单纯为了争宠还是发现了什么。
如果是前一种倒也没什么,可如果真让她知道自己和纪红纱的事——
不!不可能,当时她们藏的隐秘,又有人把风,那丫头哪里来的神通能把眼睛长到身后去?
这样一想,李氏又稍稍定下心来。
“她再聪明,终究也只是个孩子。”老夫人不甚赞同的摇头,说着神色一肃,神色就更为凝重几分道,“而且太后那人,我与她打了许多年的交道,她的为人我还是知道的,无缘无故的,她怎么会对九丫头另眼相看,这事儿啊——”
殿上殷王和明乐之间的种种她看的清楚明白,很显然,姜太后插手进来,就是为了这事儿。
很显然,她是在故意给孙女使绊子。
老夫人虽然不清楚姜太后和宋灏这母子俩背地里的糊涂账,心里却很明白,被姜太后盯上了,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母亲——”李氏注意着老夫人的脸色,斟酌着开口,“说句不该说的话,今儿个在那宫宴上,儿媳瞅着——殷王殿下对咱们九丫头那——真是用心的很。”
她和老夫人相处的时间久了,多少能够拿捏老夫人的心思,自是看出来老夫人对这事儿也是心里有数。
“红口白牙的,瞎说什么?”老夫人眉心一跳,不悦的瞪了她一眼。
“儿媳这也就是私底下和您说的,万不会将这样的胡话乱传的。”李氏急忙道,见到老夫人的脸皮一松,马上又继续开口道,“母亲你看,太后娘娘她平日里是绝少去管这些宫务俗事的,今天却突然一改常态,封了咱们九丫头公主的头衔,这事儿太不寻常了,估摸着——是不是会和殷王殿下有关?”
老夫人心里也是被这件事憋得难受。
再者她对李氏也没什么戒心,难得有个人说话儿,就难得拉开了话匣子。
“八成是了!”老夫人闭上眼,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面色冷凝盯着屋顶,慢慢说道,“她不会无缘无故的,这就是要借这个封赏断了九丫头和殷王的念想。这个女人的手段还是和当年一样的精干利落,一出手就绝对不留后路。”
“可是殷王的事儿,儿媳从没听九丫头说过。”李氏也跟着露出凝重的神色,低垂着眼睛把桌上的茶碗端过去送到老夫人嘴边,“母亲您是一早就知道的吗?”
“别瞎猜,凡事也等九丫头回来我问过了再说。”老夫人心里正是千头万绪的时候,也没去在意她语气间明显的试探之意,只就稍稍坐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