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河国人与这个时代的所有国人一样,对领主桀骜不驯的基因印入骨子里,就算一向恭顺的谱代众也有许多yin私的小算盘在里面,比如大河内家在西三河就是地头蛇,若不是一直忠于吉良家,只怕早就成为一方豪强甚至守护代,大河内一族不但在西三河的势力盘根错节,还在东三河,远江甚至尾张都有很深的关系。
大河内家的祖上还曾替吉良家在远江国的领地引间庄担任庄头,这个引间庄后来被今川家改建成引间城,又名引马城、曳马城,十几年后被某只狸猫改建成滨松城,因为大河内家是三河国内风光一时的著名豪族。
而且他们家世代以诞出文化人而出名,这群三河乡下的莽夫们最敬畏就是文化人,而且大河内家又和吉良家不同,经常在三河国露面,比起深居简出的吉良家更加容易亲近,自然名望也更高几分,对于国人来说吉良家是高不可攀的,如同寺院里的佛像,大河内家才是真实的武家。
且不说前任怨灵王、现任学问之神菅原道真这号大人物,就是现今的武家名门里能称之为文化人的也不多,大多数武家对汉学都不甚了了,能做出打油诗的更是罕有人能做到,在东海道有个传说,是说文化人的一席妙语能让恶人放下屠刀改过自新,能让平ri里的勇士连太刀都拿不住,所以这些三河土豪们可不敢惹这个通晓诗文的大河内家家督。
这些传言也曾被当作逸话传入吉良万松丸的耳朵里,但是当时他并没有当作一回事,吉良家所藏的书籍更是丰厚无比,比起大河内家的珍藏还要多上十几倍,这里面有历代天皇,公卿,公方殿下所赐,明国商人的赠予,还有从堺町里购买等途径得来,比文化他自觉不会差人几分。
“看起来我还是错了啊!这可是战国乱世,依托于家督威望和个人魅力维系家名的制度体系,不是过分依赖君主就是过分依赖权臣谱代,完全依靠他们的品行和能力决定本家的未来走向,就算没有今川家的危机,本家真的能安然传承下去吗?”
吉良万松丸扪心自问,继续呆在家中确实不是以个很好的选择,吉良家内的谱代众实在太强大也太稳固了,有他们在就不要妄想革新,更何况他也没有织田信长那般藐视权威,践踏传统制度的魄力,熬死今川义元又能怎么样?前有小乌龟,后有大谱代,他的ri子只会更苦闷。
“可是不革新又怎么行!不做战国大名就必定会被抛弃,如果要始终做人臣下,我又何必舍近求远的跑到京都投靠公方殿下,近处的骏河今川家,尾张织田家不是更合适吗?无论是趁今川义元死后窃取三河,还是跟着织田家打天下,始终都少不了臣从的名份,这对我吉良家的名望有何助益,失去世家清名之后,谁还会畏惧我吉良家?”
吉良万松丸的双眼中,一道道光芒时隐时现,他似乎体味到山本勘助的最终用意:“师匠一定也明白家中的痼疾,可是他却从没有提醒过我,是让我自己来觉悟吗?在这战国乱世之中,到底勇往直前的搏杀称霸,还是顺波逐流的俯首称臣,如果我选择称霸,那么京都就是第一站,如果选择称臣,在三河要比去京都更合适!”
有些人就不懂得什么叫尊重,即使坐回去嘴巴还是不停的说道着,活像一群嗡嗡叫的马蜂,吉良家的家臣门则在悄悄抹去额上冷汗,暗想着还好那些三河国的国人莽夫们坐的位置比较远,如果真让这群莽夫冲撞御驾可就了不得了。
这会儿才有心思敏锐的人发觉身为家督的吉良万松丸始终坐在那里一动未动,既听不到惊呼也没有慌张的神se,看起来仿佛是一个与己无关的路人,静静的看着一群国人的闹腾,就像是看耍猴戏一样冷淡。
“这样的一个家督,真会是个胆小之人吗?”除了一些莽汉还不自知外,一些脑袋还算灵光的人,已经开始思考起这个不算复杂的问题,无论中外,古人总是有那么点迷信的思想,认为临危不惧的人才能成为人上人,显然吉良家也是如此。
吉良家的家臣们也发现了这个奇怪的现象,以前家内也从没有人敢在评定会上拔刀相向,这也是吉良家第一次遇到的意外事件,身为家督的吉良万松丸镇定的让人有些意外,刚才许多家臣可是根本没想到要照顾他这个未成年的家督。
刚才还如同菜市场般的闹腾劲头,一下就变成死一般的寂静,除了几个三河农夫伸头探脑的左瞅右看,大多数人都老老实实的坐着不动,评定间里静悄悄的仿佛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到。
又坐了一会儿,吉良万松丸才轻轻的展开折扇,露出了折扇上绘着樱花绽放的扇面,上面有鹿苑院的亲笔书法,是来自歌道圣者纪贯之的名句:“山樱烂漫霞氤氲,雾底霞间隐芳芬;多情最是依稀见,任是一瞥也动人。”
严格意义上说这是一柄蝙蝠扇,乃是当年鹿苑院赐给西条吉良家二代家督龙门寺殿吉良俊氏留存下来的珍贵之物,原本吉良俊氏担任幕府引付所头人,后来这个职位被足利义满废止,吉良俊氏随后改迁武者所头人,就是奉公众首领的前身。
这只蝙蝠扇在当年是足利义满的心爱之物,由天皇家的御用画师狩野氏所绘的扇面,又由鹿苑院亲笔题诗作跋,每每重大场合常手持此扇出场,当出足利义满也是觉得有些对不起吉良家,就把这把蝙蝠扇赠给吉良家,随后这柄蝙蝠衫也成为吉良家家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