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沈母,吴夫人也不端规矩了,十分放松地坐在紫檀菊花图绣凳上,一边扫了眼大圆桌上的残羹剩菜,一边哎呦哎呦地揉着太阳穴,道:“弟妹呐,我这两日操心过甚,夜里经常合不拢眼,眼下又有些倦了,你若不嫌劳烦,还请你多为代劳,安排下人们收拾席面吧!”
陈氏面上风平浪静,心里则在腹诽:“你倒是会躲懒,明明这两日是我白里来、黑里走,到了最后,竟然倒全成了你的功劳!哼,白日做梦,想平白使唤我,哪有那么容易?”
心里百转千回后,陈氏端得笑意盈盈:“正赶着这几日事多,别说二嫂分身无术,连我也是忙得脚不沾地,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倒有心帮二嫂分担这些辛苦,可老太太另行安排我去送内眷出府,若是没有办好这档子差事,岂不徒惹老太太生气吗?”
吴夫人惊疑着抬起眼眸,暗道:“好呀,平时装得和光同尘,一到要你出心出力的时候,不是托故这个,就是托故那个,罢罢罢,算是我瞎了眼,我自己干还不成?”
“二嫂,我刚才差人去外院看了,男客们还在猜拳行令,可女眷们这边已经有人起身离开了。”陈氏笑着往前走了走,见吴夫人还坐着不起来,就故意露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说:“我还要急着出去送客,不好在逗留在这里陪二嫂,先告辞了!”
吴夫人怒火中起,正欲开口相缠,又觉得为这点小事犯不着,只好满脸气愤地转过头去,拿几个无辜的小丫头撒气:“你们几个光知道杵在这儿,一点眼色也没有,没看见人都走光了吗?还不准备着去收拾席面,难不成还要我亲自动手不成?”
几个丫头无缘无故挨了一顿骂,虽然心里都不好受,可人在屋檐下,只得低头做事。
陈氏才走了没多远,冷不丁听见吴夫人张口训人,立马晓得她是在指桑骂槐,可她权衡利弊,觉得为这么丁点小事撕破脸皮,未免有些不太值当,也就不想着戳破那层窗户纸,随她去了。
出了回廊,陈氏突然止步,转头看向步步跟随的沈雪茹,道:“前头男女老少,人多眼杂,你还未定人家,不好出去抛头露面,依我看,你还是去晴丫头那儿凑热闹去吧!”
沈雪茹不高兴地嘟着嘴,忙不迭挽住陈夫人的胳膊,央求道:“娘,我想去外面瞧一瞧嘛!”
“不过是送宾客,能有什么瞧头?”陈氏不解地说着,“你呀,年纪虽小,鬼心眼倒是不少,我告诉你,你如今还未出阁,最好老实待在闺阁里,不要总存什么歪心思!”
沈雪茹见母亲猜中自己心事,嗫嚅着说不出话,只好松开母亲的胳膊,掉头朝沈雪晴院里走去。
转头到了栖梧院。丫头芙欢正在廊下布置东西,冷不丁瞧见沈雪茹的身影,忙不迭将手里的落地灯放下,从廊下走出来相迎,然后一路相随,帮着掀开毡帘,送沈雪茹进去。
沈雪茹蹑手蹑脚进去,还没站定,就看见在沈府里当差日久的何妈妈、吕妈妈、施妈妈、张妈妈四个人围着沈雪晴打转,或分发梳髻、或扑粉涂靥、或吊珰套圈、或整理嫁衣,另有魏小姐、姜小姐、金小姐、陶小姐几个坐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陈芸站在墙角,无意间瞥见了沈雪茹,赶忙迎上去道:“晴姐姐刚还念叨你呢,怎么才来?”
沈雪茹征了怔:“有事耽搁了!”这般说着,随陈芸一道凑到沈雪晴身边去。
四位妈妈忙叨了半天,终于给沈雪晴梳好牡丹头,就说些吉利话讨赏,默默退到一边去。
沈雪晴难得空暇,又见沈雪茹笑着凑上来,免不得嗔道:“我方才还在想呢,平时最数你对我心思,今日是我出门的日子,你倒狠得下心来,不亲自过来送我出阁?”
沈雪茹袅袅走近一些,“不是不肯来,而是舍不得!姐姐知道我的,我最看不得聚合离散!”
沈雪晴不顾外人在场,上手捏了捏沈雪茹的团团粉脸,笑道:“不喜欢也没法子,今日送走了我,他日再送走你沅姐姐,往后还有你,不过是多早晚的事罢了!”
沈雪茹听了这话,更觉离别伤感,眼中已然涌出一些泪珠。
刘家的进来伺候沈雪晴换嫁衣,赶巧撞见了这一幕,忙上去往沈雪茹肩上一拍,提醒道:“三姑娘,这大喜的日子,可不兴哭哭啼啼呀,当心哭没了大姑娘未来的福分!”
刘家的慢慢说着,见沈雪茹掩着袖口擦了擦泪,伤感地垂下脑袋,赶忙道:“大姑娘,老爷他们还在和姑爷喝酒,估计还要一会儿才来接你出阁,这时候,不如我伺候您换嫁衣吧?”
沈雪晴凝目注视着刘家的,蓦然笑道:“不必劳烦妈妈了,让雪茹服侍我即可!”
刘家的皱了皱眉,道:“三姑娘金枝玉叶,怎能干伺候人的活计,还是妈妈来吧!”
“金枝玉叶就不可以干下人的活了吗?”沈雪茹怒然起身,“妈妈未免太小瞧我了吧!”
“不敢!不敢!”刘家的端着恭敬,目见沈雪茹去取嫁衣,赶紧招呼一屋子女客先出来避着。
沈雪茹捧了嫁衣,见上面密缕金线银线,织就熠熠发光的凤凰,在四下通亮的屋子里,更显得玓瓅闪烁,亮丽多彩,不由联想起沈雪晴等下身披凤冠霞帔的样子。
沈雪晴见她呆了,轻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沈雪茹背身擦了擦泪,然后勉强挤出笑容来,慢慢踱到沈雪晴身边,道:“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