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复一字一字说着,因为心里太过着急,语速飞速,以至于连脖子也憋得涨红起来。
陈芸见他如此这般,脸上登时涌现大片红晕,就偷偷瞧了母亲金氏的脸色,又怯怯望了望姑妈的神色。
陈氏也晓得儿子与陈芸的感情,心里早有意撮合两表姐弟,只是碍于姑嫂间拉不开脸面,故而一直藏着掖着不说,此刻见沈复胆大张口,索性也趁机问一问金氏的看法。
“既然这孩子嘴快,当面提出来了,那我也不揣冒昧地问一句,嫂子您心里是怎样想?”
金氏猝不及防,早慌了心神,此时情势所逼,心里合计来合计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虽说她是个心思细腻的,早看出女儿与沈复心意契合,可那到底只是孩子间的情谊,两家父母从未正儿八经坐下来谈婚事,如今霍然摊到明面上来讲,她着实犯起愁来。
冥思苦想了片刻,金氏为了女儿的幸福计,还是慢慢张了口:“这俩孩子从小亲密,但凡凑在一处,定然形影不离,咱们姑嫂俩冷眼旁观,想必明里暗里也看出来了,可儿女婚姻,非同寻常小事,若贸然让俩孩子定婚,我这心里总觉得不大妥当!”
陈芸坐在榻边,一听母亲说这话,莫名觉得婚事无望,眼中顿时散出些失望的色彩。
沈复也心慌意乱,张口就要问金氏哪里不妥当,叵耐陈氏眼疾手快,率先捅了他的腰一下,示意他不要无礼。
想了片刻,陈氏胸中无数,十分不理解金氏为何不肯促成俩孩子的婚事,就有意凑近一些,满眼迷惑道:“我倒是觉着俩孩子挺般配,嫂子怎么觉得这俩人不合适呢?”
金氏是个没主心骨的人,起先丈夫在世,但凡遇见大事小事,还有个能商量的人,可现在留她孤身一人活在世间,但凡触及到儿女婚事这样的大事上,她心里面着实拿不定主意。
慌乱中眼睛一扫,目见女儿陈芸眼巴巴望着自己,金氏只能坦言:“说心里话,芸儿与复儿两个从小要好,若能撮合两孩子结为夫妇,我这边自然没什么不满意的!可我心里也明白,芸儿她爹去得早,我们家早落魄了,比不得从前那般殷实,若将芸儿许给一庄户人家,勉强还算说得过去,可要是说给你们沈家为妻,那可真是门不当、户不对!”
“哎呦,嫂子怎么这样想?”陈氏瞥了一眼满面焦愁的儿子,又飞快望向金氏母女,坦白道:“嫂子说什么门不当、户不对,这些门户之见,我心里可是从没有过的,何况,我也是高嫁了,婚后也没什么不如意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活得一点不差!再说了,真要男女双方门当户对,也不见得能有多好,总是孩子们心意相通才好!”
金氏听了,不赞一词,神情里透露出一些犹豫。
陈氏迅速瞟了她一眼,开始打攻心战:“再说了,芸儿不光长相秀美,还心灵手巧,妹妹瞧着,不是芸儿配不上复儿,倒是他这个半吊子,配不上芸儿这般人才!”
陈芸听见姑姑夸奖自己,心里些些高兴,可高兴过后,又急速望向身边委决不下的母亲,想从母亲脸上看出一些喜讯的苗头。
金氏满脸严肃,隐隐间有不欢之态:“芸儿固然是好,可长洲县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少说还有千百户人家的姑娘没出阁呢,如此好事,哪能轮得到她身上呢?”
“长洲县是地盘大,也如嫂子所说,还有许多户未出阁的姑娘,可妹妹对那些人家不知根、不知底,而那些未出阁的姑娘,也未必能超出芸儿多少!”陈氏满眼喜爱地望着陈芸,笑道:“反观咱们芸儿,不光勤俭持家,还聪明懂事,更难得的是孩子们两下里有意,这多难得呀!”
陈氏见婚事不是没有眉目,脑中灵机一闪,又开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妹妹跟嫂子说真心话,如果您点头同意,愿意将芸儿许配给他,那妹妹日后也能少为他操些心!”
陈芸听姑姑已将话说到这份上,心知错过这村再没这店,赶紧去观察母亲的神色。见金氏仍然心有顾虑,陈芸便拉了拉母亲的袖口,道:“娘,姑妈还在等你回话呢!”
金氏恍然回神,扫了一眼急巴巴的女儿后,又看了看满眼期待的大侄子,然后才应承道:“如果你一定要讨芸儿为儿媳妇,我自然是十分乐意,可口说无凭,总要正式一些才好,不然,万一以后横生变故,于芸儿、于复儿,皆没有什么好处!”
陈氏喜不自禁,连忙朝儿子使了个眼色。
沈复马上会意,一骨碌站起来,笑滋滋凑到舅母跟前,庄庄重重鞠了一躬,道:“晚辈这厢有礼,问岳母身体安泰!”
陈芸见状可笑,捂着嘴躲在母亲身后耻笑。
金氏心里喜滋滋高兴,又见大侄子改口认亲,连忙从榻上走下来,上去挽起沈复,笑道:“都还没议亲呢,倒不急着改口,总要过了周公六礼,再改口也不算迟!”
沈复也是高兴过头了,才慌慌张张起来认岳母,此刻听金氏这样一说,也觉得刚才过于唐突了,就点头应和一声。等挨着金氏的手掌站好,沈复又愣愣看了舅母一会儿,然后转过眼来,偷偷瞄了满面绯红的陈芸几眼,最后才老老实实坐回到榻上。
从头至尾,陈芸都冷眼旁观着沈复的一举一动,起先见他急三忙四站起来,还以为他要做什么惊天动地之举,可后来见他毕恭毕敬俯身作揖,心里油然生出一些感动。
一下子心里实落了,陈芸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