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芸逛了大半天,确实筋疲力尽,见沈雪茹作势离开,倒也不似往常那般挽留,只是谈笑着送到门口。
等人走了,陈芸忽然觉得腿脚酥软,于是打发了瑞彩收拾了美人榻,歪上去歇息。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陈芸缓缓睁开眼眸,眼瞧沈复还没有回来,忍不住呼唤瑞彩进来,让她去依梅院探探究竟。
瑞彩领了命,刚准备退出去,忽见沈复满腹心事进来,于是转过头来,满眼笑意看向陈芸。
陈芸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先下去休息,然后强拖着疲倦的身躯起来,趿拉了珠绣鞋,堪堪走到沈复面前,问:“只是让你去给太太送几匹尺头,何以到天黑了才回来?”
沈复道:“姑妈从扬州传信,说是这两日就到苏州了。老祖宗思女心切,急着打发人去接风,可大哥哥、二哥哥整日忙生意,压根没工夫管这档事,娘就替我接下来了,刚刚才打发我去渡头看看,省得姑妈下了船,连个迎风洗尘的人也没有!”
原来沈母膝下共有三子一女:长子沈稼君、二女沈碧璐、三子沈稼公、幼子沈稼夫。那沈碧璐十六岁上由沈老太爷做主,许给扬州茶商常清河,而后相夫教子,持家理财,虽然中间回过两次苏州,可屈指算算,相聚之日少,分离之日多,竟是足足有十来年没有归乡了。
“那姑妈到了苏州没有?”陈芸迫不及待地问。
“没有,我紧赶慢赶过去,足足等了一个多钟头,虽然中间有几艘船泊岸,可并未瞧见姑妈的影子,后来,天渐渐黑了,我心想傻等着总不是个办法,就问了渡头的总司。听说今夜不会有船只泊岸了,明日倒有几班客船,我就让平顺在那里候着,等有信了,再让他回来通传!”
陈芸眨眨眼,道:“这样安排,也算妥当,只是你明日还要及早去,免得姑妈下了船,看不见你,倒显得你不够诚心!”
沈复点头称是,默默在心里将明日的行程安排了,然后倦倦地打了个呵欠,道:“今日不是在马车里坐着,就是在马鞍上坐着,这时候,倒有些累了,合该歇歇了!”
正说着,沈复开始脱鞋脱袜。
陈芸见状,忙道:“唉,别急着睡,正经洗个脚才是,在外奔走了一天了,打盆热水烫烫,解解乏也是好的!”
沈复听了,讨饶似的盯着她的眼睛,道:“实在是困倦了,我看今日还是免了吧!”
“知道你是累了,原也没打算让你动手,好好等着,我亲自去打水,伺候你这尊活菩萨!”
陈芸说着,笑吟吟走了出去。
沈复不由一笑。
等打了水进来,陈芸蹑手蹑脚走到沈复身边,见他斜签着身子,凑在大半截蜡烛旁边,捧书阅读,免不得嗔道:“这倒是奇了,没有力气打洗脚水,倒有力气去看书了!”
“看书又不费力气!”
沈复随口搭了一句,见她已经将洗脚水送到脚踏边,就抬起腿落进温度适宜的水里。
烫了一会子脚,浑身舒服不少,沈复见陈芸盯着案上的书卷看,就笑道:“这是《菜根谭》,里面有不少充满禅意的句子,好比‘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径路窄处,留一步与人行;滋味浓时,减三分让人尝。’”
陈芸仔细听着,确实富有禅意,就捧了在手里翻看,一边看、一边读:“栖守道德者,寂寞一时;依阿权势者,凄凉万古。达人观物外之物,思身后之身,宁受一时之寂寞,毋取万古之凄凉。”
读着想着,陈芸慢慢合上书卷,张口道:“这书读着倒是不错,浅显易懂,正好我把那本西厢记读完了,以后,就读这一本吧!”
“想读什么,你自己定!”沈复说着,忽然不怀好意地看了陈芸一眼,“夜也深了,咱们也该歇了!”
陈芸低下双眸,晕上双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