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说,那日她追着元曼追出去许远,可元曼跑着跑着,缓缓地放满了步子,跑了二里路不到,她便想通了似的,让画眉自己回去,她静静走到了留仙湖畔,驻足了半日功夫。画眉怕她想不开,自然是不肯走开的,故而就紧紧随在她身后,直至将她送回她自己的寝宫,交待了茵陈好生看着公主,才敢回来。
不过,从那之后,元曼便一直是冰冷的一张脸,不苟言笑。大概,赵姬的丧葬期,她都不会再有任何笑脸了。
她虽板着一张脸,可我知道那是她在同自己怄气,并非与我置气,我也就不同她计较。“你父王才回,如今正在里头陪庄襄太后最后再叙叙母子情。他身上衣裳淋了雨都还是湿的,你若有什么话想同他说,还是多等片刻罢。”
元曼睨了精卫一眼,点点头,故作冷漠却又关切的说了句,“精卫也一身的潮气,眼下还只是初夏,快去将衣服换了罢,莫病着了。”
说罢,她又迈着缓缓地步子,踱步又返身不知往哪儿去了。
精卫大气儿不敢喘的等元曼走了,才小心翼翼问了句,“夫人,比怎么瞧着公主面色不对?夫人与公主的感情不是很好了吗?缘何眼下无端端倒是这样僵硬起来?”
我叹息一声,只道,“别管她,她是在同自己怄气呢。”摸了一把她潮湿的衣袖,我禁不住“啧”了声,拽着精卫就往最近的宫殿更衣去了。
他自邯郸回咸阳的头夜,是回青鸾宫歇息的,我唤杜鹃焚了些安神的香,跪坐在他身后替他揉按着穴位。
他的姿态很是疲倦,一直非常缄默,眉头微蹙着,透出的难受模样我看着很是心疼。故而,我倒开始没话找话的同他闲扯了几句,“听精卫说,此番邯郸之行,阿政拿到了和氏璧?先祖心心念念想得到的宝贝,几经辗转最后还是到了后辈的手中,阿政,你说这是不是缘?”
他有气无力的哼唧着“嗯”了声,不再作其他解答。
“精卫只说,她是跟在大王身侧,才有福气一睹和氏璧的风采呢。原本我还没猜到阿政俘获了个什么宝贝,让精卫那样欢喜,还准备问阿政讨了来送给精卫的。后来,这丫头急得直解释,说是和氏璧,阿政已经准备将这和氏璧拿来打玉玺了。”我缓缓说着,观他的面色,并无多少异动。
“精卫跟在我身侧那么久,尽心尽力的伺候得极为周全,又几次三番护过我的性命。阿政,青凰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阿政可否答应?”我小心翼翼的问道。
他动了动唇,这才张口道,“但说无妨。”
“和氏璧的玉料,应该不会很小。”我鼓起勇气说道,“青凰是想,精卫难得有中意的物什,阿政打完玉玺之后,若是和氏璧还有边角余料留下,给精卫打个小物件儿赏她,可好?”
他的眸子缓缓睁开,微微凹陷而又暗沉了不少的颜色,让他本就黝黑的眸子看上去更深邃了几分。
“甚好。”他低沉的嗓音透着疲惫回答着,却又牵了我的手,“青凰,你也给政按了许久了,乏了罢?且躺下休息罢。”
我点点头,他拉着我的手依偎在他怀中躺下。
沧桑而又遒劲的一声叹息在他胸膛响起,我窝在他怀中,被一声叹息触到了心底。
“青凰,你说,人怎么就那么容易死呢?”他的声音透着无尽的无奈,“这世间,安有长生?”
长生?
这念头,我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他初初提及,倒是教我脑子一片空白。不过,他大抵应该只是在思念已逝的亲人罢,才会发出这样的感慨与疑问。
“轩辕大帝也好,颛顼大帝也罢,圣人尚且无永生,遑论世人呢?”我浅浅叹息道,“追求长生之人从来不少,可是至今为止,熬过百岁的尚少,又谈何容颜不老生死度外?”
我不过小议了几句长生,却发现他不曾答我,再细听,才发现他已发出微弱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