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冬日,她眼眸里泛着的浅浅笑意就似一团火一般,暖暖的融化了咸阳城的雪。
“王幼君?”我喃喃着,试探的问道,一双桃花眸那样招人欢喜,一张鹅蛋脸那样娇俏可人。
她点点头,“祖奶奶认得幼君?”
我心中大喜,却又禁不住一阵初遇的悲凉,将她抱在怀里,紧紧地久久不愿松手。她的小手儿就轻轻拍抚在我背上,呢喃着哼着词都不清晰的小调,尔后安慰我说,“祖奶奶不哭,幼君给祖奶奶唱歌了。娘亲说,难过的时候只要唱歌,就不会想哭了。”
我抱着她,有些佝偻的身子抱起这么个小娃娃有些吃力,拥在怀里之后,才道,“祖奶奶不是难过,祖奶奶是开心。幼君好好的,祖奶奶就开心。”
钱桀终于在此时动了动,似是欢喜的模样,喃喃了两句,“幼君,她是你祖母,你亲亲的祖奶奶。这回来,桀叔叔就是要将你送到祖奶奶这儿的。”
我亲了亲丫头的脸,“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幼君这孩子,初见便能唤我一声奶奶,可见虽未曾见过面,但一家人的心还是相通的。”
幼君这时才反应过来,歪着脑袋有些诧异的捧着我的脸,“祖母?”
我点点头,小丫头扑进我怀里,窝在脖颈处打出暖暖浅浅的呼吸,“祖母,幼君可算找到您了,来找祖母的路上好冷,娘亲又不陪幼君同来,父亲又……”
她哽咽着,孩子大悲之后又经大喜,一时也有些呜咽难受。
碧瓷站在旁边欣喜笑着,将华阳宫宫门关上,避掉这肆虐的冷风,才伸手过来从我怀中小心而同样有些勉强的接过小丫头,“小主子穿得有些少呢,婢先带她进去添几件衣裳罢,夫人和故人可先叙旧。”
我点点头,让碧瓷带着幼君先进屋去暖暖,小丫头许是察觉到了碧瓷抱着她也有些吃力,挣扎着就从碧瓷身上跳了下来,丝毫不认生的模样,主动牵起碧瓷的手,抬头嘻嘻笑着,“那我也该唤你奶奶吗?”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嬉笑着,进了前殿。
我的目光追着幼君进了殿内,早已冻僵的心被她小小的活跃身影也冲破开来,初显暖暖。
“她很乖巧惹人喜欢。”钱桀喃喃着,“人,我已经送到了,如此,也算还了王翦最后一点情谊,咸阳城里现在动荡不堪,再不走,我就来不及了。”
他嘀咕完,就转身想出门去。
我怔住,“你还想去哪儿?”
他素喜浪荡,这咸阳城本就是他不喜的地方,故而将人送到之后他也不愿多逗留罢。钱桀此人,曾是可可塑之才,但而今这乞儿模样,显然是为他曾经的不羁所付出的代价。
尽管而今落魄,但他身上所负才华,在华阳宫里依旧是难得的。我舍不得放弃任何一个能对华阳宫有所帮助的人,更何况还是个故旧友人。
“不去看看精卫?她现在在后苑,你两个,也有许久不曾相见了。”我追问着。
他顿了顿,眸子里闪过一丝动容,心一狠却只道,“不见了罢,我这模样,再见了她我怕她会厌恶我,会瞧不起我现在的样子。还是早些走罢,再不走,就真的走不掉了。”
“走不掉了,那就别走了啊!”精卫从黄杨木从里钻了出来,不知她在黄杨木从中潜伏多久。
已经半世,纵然再有过争执与不快,重逢时,她的眼里剩下的,依旧只是温柔。
她就是太爱将自己的心思埋起来,尽管她做事的时候总是滴水不漏的,但我清楚,她对于越在乎的人,往往愈发笨拙愈发不知如何沟通。昔年,她会狠心撇下钱桀,也不是因为她对钱桀再无感情了,而是她在恨着钱桀,为何不能勇敢些承担起这份爱。
我舍不得再看精卫这傻姑娘错过一世,趁着她还未走近,我缓步走到钱桀身侧,耳语一句,“如果你还爱她,这一次,就不要再走了。”
说罢,我转身进了殿内,现在我可以做的事,大概就是再多陪陪孩子们了。
婴不知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欢喜雀跃着也暂时搁下手中课业,来陪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妹妹。妹妹调皮,捏着小哥哥的鼻子笑着,哥哥也只是皱着眉满脸宠溺的对她傻笑。
两个孩子嬉闹着在我面前追逐玩闹,我也总算体会到了星点天伦之乐。
对于幼君这孩子,初见便能如此亲热熟稔,我也是不曾想到的。
元曼到底还是有些介意我曾与王翦有过一段解释不清的过往罢,故而,即便是王翦告老还乡之后,元曼随王翦一同回了频阳,但逢年过节的元曼也只是致信一封而已,从不愿带着孩子和王翦来咸阳瞧瞧。阿政骂她有了郎夫就忘了爹娘,但,女儿到底是嫁出去了,也怨不得她会私心更在乎夫家了。
顽闹一日至夜深,幼君累得呵欠连连,想要睡觉了,婴这小哥哥便背着小妹妹去房中歇息,幼君趴在婴的背上,呢喃着奶声奶气撒娇道,“婴哥哥,你真好,一点脾气都没有,不像贲哥哥,总是板着一张脸,在爹爹面前也总是严肃的样子,闹得爹爹在他面前也没有笑脸。”
婴轻声笑着,“那,小幼君喜欢这儿吗?”
“喜欢。”幼君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要是娘亲和爹爹也能来这儿就好了。”
小人儿已经困得答话都有些含糊了,我提着马灯走在前头,挑亮了幼君房中的烛火。今日起,碧瓷会守着幼君好生歇息的。
“那就永远在这里,陪着婴哥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