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盼山不知道自己坐到这个桌子上是为了什么。
为了一口吃吗?分神期的他,早就已经辟谷,不再沾染人间烟火气了。
为了胡兰?相反的是,他现在其实有些不敢去面对胡兰,先前想要将此事通知给师父,感受到的那来自灵魂深处的震颤时,胡兰在他眼里就不仅仅只是个天赋绝世的十岁小姑娘,而是一种“不可仰望”、“不可言状”的禁忌。
这丝毫不夸张。
至于他为什么还是来了,祁盼山自己都不清楚,大概还是为了心里面那一丝小小的侥幸,侥幸着或许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场幻梦。
但是现在,坐在这个饭桌上后,幻梦破灭。
“先——”胡兰耐不住肚饿,正欲开口问可以吃了吗。她忽然响起的声音如同刮着琴瑟的爪子一般,触及到祁盼山紧绷的神经,他惊得颤抖了一下放在桌上的手,将面前的碗打翻在地,清脆的蹦碎响声后,便是四分五裂散落一地的渣子。
“你到底怎么了?”这次,何依依十分认真地在问。他不是真的把书读死了,无药可救的呆子。
堂堂一个分神期修士,在普通的饭桌上,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杯子。这生活出去,任谁也不会去相信。但是现在,祁盼山做到了。
何依依不喜欢祁盼山,但毕竟是认识十几年了,平时里挨骂都挨了不少,祁盼山也只是很他不成器而已,并不是刻意刁难。或多或少,他们之间有一些情谊。何依依又把自己放在半个东道主的位置,所以看到祁盼山这样,他很是疑惑。
祁盼山看着地上破碎了一地的渣子,思索良久,然后他心里十分痛苦。修炼到了他这个地步的人,一件小事了便足以看到很多,很远,知道一桩想都不敢去想,猜都不敢去的事后,这桩事便如同对眼而生的尖刺,睁眼便看到尖锐的一点,折磨。或许这次破的只是一个瓷碗,但下一次,便可能是心境,甚至是神魂命台。
叶抚将祁盼山的表现看在眼里,也将他心境的起伏波动看在眼里。如果说知道胡兰筑基气旋有三尺宽后,祁盼山是震惊于兴奋,知道曲红绡是胡兰的师姐后,是始料未及的讶异,但叶抚将“行令禁制”打在他的命台之上后,便是面对浩瀚的惶恐与害怕。他害怕知道了这件事,知道了这件本不该自己知道的事。
何依依在祁盼山面前挥了挥手,直问:“你没事吧?”
祁盼山眼神复杂,拍开何依依的手说:“我没事。”
“那这是什么情况?”
“手抖了。”
“嗯?”堂堂分神期修士手抖了?这不是好笑的笑话。
祁盼山没有解释。
何依依瞧着他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便觉得很郁闷。郁闷地重新拿来一个碗,郁闷地放在祁盼山面前,郁闷地说:“真的是奇怪。”
祁盼山不得不用秘法神通来压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去想之前的事情,多想一点,便越是难受几分。
见到没什么事了后,胡兰才小声地问:“可以吃了吗?”
何依依爽快一笑,“不用客气,像平时一样就好了。”他这样说,或许是对的。
叶抚只是点了点头。他瞥了一眼祁盼山,感受到后者将躁动与沉郁定下来后,才拿起了筷子。
美食给人以美好的心情。
胡兰一扫先前的和祁盼山对话后的低沉,吃饭时的她总是不愿意去想那些影响心情的事情。欢声笑语随着她的言行,充斥在整个饭桌上。秦三月附和着,何依依跟着说着念着闹着,叶抚也时不时搭上一句话,和谐的氛围里,祁盼山是唯一的那个异常。他没动筷子。
何依依瞧着闹笑着对祁盼山说:“你们这种人啊,就真的是要与世隔绝吗。”他知道祁盼山早已辟谷,但是也觉得若是不试一试这近在眼前的美味,会是最远的遗憾,“试试吧,先生的厨艺很厉害。你不是疑问我为什么心甘情愿地去街上买菜吗,其实就是因为先生的厨艺。”
祁盼山看去。食材是普通的食材,菜是普通的菜,没有灵气,没有道意,就如叶抚这个人一样,普通至极。他稍稍看了一眼胡兰,沉默不言,夹起一筷子菜吃进嘴里。
味道如同流水,迅速灌满他的口腔,从鼻子里溢出来。那是贴切在每一处味蕾的珍味,乍然之间,牵动了几十年不尝咸淡的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再一次,菜是普通的菜。但味道,是那说不出来普通还是非凡的味道。美味一点一点驱散祁盼山心头的苦闷郁结。这让他不理解,因为普通的饭菜驱散心境阴霾这种事情本就不在常理之中,但是偏偏又切切实实地发生了。
当他吞咽下肚,紧接着升起再次动筷子的想法时,他理解了。理解了秉信“君子不客以烟火”的何依依,心甘情愿上街买菜的行为。他觉得,就算是把自己放在何依依的位置,所发生的事情都会是一样的。
陡然之间,便忘却一片。
吃过饭后,祁盼山一个人站在假山间的石桥上,看着澄净流水发呆。有那么一些时候,他快要忘记自己来到这黑石城到底是干什么的。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迷失,分神期的他是许多人仰望的存在,但依旧也会有深深陷入困惑的境地。
何依依散步一圈后,打算去桃林继续读书,瞧见祁盼山一个人站在那里发呆后,走了过去,疑惑地问:“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怎么早上好好的,没过一会儿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