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棠注意道,这王猛说起魏峰时,并没有用江湖上常见的兄弟之称,而是既显尊敬,又显熟稔的一个“君”字,且言语间自有一股清奇傲岸之意,即便是在做着搓摩泥垢的不雅之事,可神情却又如此淡然若定,非有国士之器不得如此,不由也暗暗称奇。
薛漾却又看看魏峰:“那怎么打了两架,你们就不觉得我们行踪蹊跷了呢?”
魏峰欣赏的一看池棠:“似此一位,身法大开大阖,便挥洒进退之间,亦可见巍巍君子之风,武如其人,有这样功法者,绝不可能是心怀叵测之徒。更何况魏某纵横当世,从无敌手,唯此位竞斗良久,不落下风,魏某感佩之余,却又大快平生,岂能再复有疑?”说到这里,魏峰站起身来,对池棠又是一躬:“此时我等若在蓄意相试,藏头露尾,可就不是对待武林中同道朋友的礼数了。”
池棠急忙还礼,他听出了魏峰这话的弦外之音,魏峰声称是把他们当做了武林中的同道朋友,故而一切都据实以告,而自己若还有什么话再藏着掖着,可就没有把魏峰他们当朋友了。
所以池棠略一犹豫,终于还是说了出来:“魏兄抬爱,殊不敢当,在下临昌池棠。”
临昌池棠四个字一说出来,场上就是短暂的一静,魏峰忽然惊道:“莫非临昌负剑士?”
池棠微笑点头。
魏峰仰头哈哈大笑:“难怪难怪,能接得住我的腾龙掌法,却原来是武林中赫赫大名的临昌负剑士。”欢喜的将池棠双手一执:“世人只知我烈虎戟法天下无敌,却不知我腾龙掌亦是武林一绝,可池兄宝剑未出,便已接住了魏某的腾龙掌,怎叫魏某不感佩于衷?得见池兄,三生有幸!”
虽是初次见面,池棠也能感觉到,这魏峰慷慨节烈,粗爽磊落,确乎是豪侠xing情,当下也是连连逊谢不已。
王猛仔细端详池棠,又看看薛漾和徐猛:“这两位怎么称呼?哦,还有在外面正快活的那位黑大汉。”
徐猛起身拱手:“在下彭城犀首剑徐猛。”
薛漾则挠挠头:“我是荆楚乾家弟子薛漾,江湖上的无名小辈,你们定然是不知道的啦,至于外面那黑大汉嘛,可是横行颍洛群山的猛士罗七哥。”
魏峰又向徐猛行礼,彭城犀首剑也是江湖上极有声望的侠士,他的表兄更是五士之一的巨锷士张琰,魏峰行礼之后又问:“与尊兄巨锷士闻名久矣,不知张兄何在?”
徐猛怔了怔,长长一叹,并不言语。
魏峰心知必是有了什么变故,现在自然不方便多问,于是又向薛漾施礼:“魏某一向僻隅关中,不曾往南国之境走动,不知荆楚乾家大名,薛兄弟勿怪。”
薛漾心道这魏峰说话倒也实诚,自承不知荆楚乾家,这可远比那些懵然不知却还客套的直说久仰的江湖人物强多了,当下嘿嘿笑道:“乾家寒族,魏兄不知道也不奇怪。”
王猛忽然将手一止:“几位似乎都是侠士,可怎么会跟我说起妖这件事来?”
魏峰一愣,称呼王猛的表字:“景略兄,什么妖?他们说的是什么事?”
王猛将脖子上搓下的泥垢拍拍干净,眼睛带有深意的从薛漾脸上一直扫到池棠身上:“山君驴怪,我都还记着呢。”转头又对魏峰道:“他们先前所谈,想去虎狼冈。”
魏峰脸se一变:“虎狼冈?你们去那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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氐秦故丞相苻雄,功勋卓著,深得先帝倚重,为了氐秦大业,多年的披肝沥胆,竭智尽忠,终至鞠躬尽瘁,身故在雍城平叛的前线,先帝闻讯,哭之呕血,深叹氐秦失去擎天一柱。
为了感念故丞相的恩德功绩,先帝让故丞相的两个儿子都承袭了王爵,其中一个就是清河王苻法。
清河王府在长安城西南的方向,占地极大,虽是夜se已浓,但府中却稀有灯火之光,朦朦胧胧,与其他灯火通明的贵胄之家大不相同。
只有主宅内一灯如豆,苻法手捧书简,借着昏暗的灯光还在苦读,但他的心思似乎又不在书上,看得几眼便抬头望向窗格之外,好像有些局促不安。
一丝寒凉的微风从窗格外渗入,吹的灯盏的灯光明灭不定,苻法伸手遮住灯盏,却全没有把窗格关上的意思。
伴随着这丝寒凉的微风,一股黑气也悄悄涌了进来,在窗下越聚越浓,只是在黑暗之中,根本看不分明,粗粗望去,就像是一道暗影从窗外折she下来一般。
黑气渐渐聚成一个人形,在黑气退散而去的时候,人形更显得高大挺拔,尤其是现出的一身白衣,彷如修真之仙。
苻法很快发现了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影,身上震了一震,脸se却显得很平静,放下书简,遥施一礼:“清河郡王苻法,拜见国师大人。”
白衣人对于苻法仿佛早就知道自己会出现的神情倒没显出意外,只是淡淡一笑:“清河王,你知道是我?”
苻法施礼毕,直身裾坐,点点头:“我知道是国师。”
千里生的脸上依旧微笑着,他听出苻法语带双关,另有所指,也能感觉到苻法的心里隐藏着一种恐惧之意,如果世人知道妖魔而生出畏惧的话,他是能嗅出这种味道的,可是很奇怪,苻法的恐惧之意中却没有这种味道,好像只是出于对自己身份的敬畏。
在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