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离对大司马不敢隐瞒,即便是自己这些胡乱的猜想也都从头到尾一点不漏的尽数说了出来,倒把大司马听得沉吟不语。
“军旅杀伐,如何牵扯得鬼神播乱?恐怕此等事便需那甘壮士亲至此间,方可参详得解。”
大司马顺口说出甘斐,倒把韩离弄得又是心下一痛,羽媚与那甘斐两情相悦,铭深以往,要是甘斐当真来了此处,却不是天旋地转,噩耗摧心?然而,甘斐早晚会知晓此事,想起甘斐那素来咧开嘴大笑的爽朗面容,韩离又是一阵阵悲从中来。
许是也省悟到自己话中的疏虞,大司马也怔了怔,不自禁转头望向了那被白纱覆面的莫羽媚尸首,又一声沉重的叹息。
“抬下去吧,先入殓,我亲自设祭厚葬。”大司马对其余几个剑客道,“你们也辛苦了,先去歇息,将养几日,不必帐中听值。”
超节豪、况飞雄和哭的两眼通红的韩霓、卓秋依低声领了命,韩霓和卓秋依小心翼翼抬起莫羽媚的尸首,大司马和韩离默默凝视,直至他们一步步走出帐外才收回眼神。
悲凉之意太盛,韩离只能先岔开话题:“大人,如何我见军马纷纷出营,却不是往高平方向?”韩离一直对一路所见军马紧张大出的情景颇为奇怪,趁时问出。
这一问又触动大司马心事,恨恨的在桌案上捶了一记:“还不是拜那慕容垂所赐!”
大司马兵临城下,围困高平,一时不急攻打,却是事出有因。一是如先前所想,尽量减少攻城士卒的伤亡,能够以久困绝粮的方式让东平城中的鲜卑大军战力大减,甚至不战自溃,岂不是伐谋上策?二来,高平城乃是慕容燕国在黄河前的最后一道屏障,一旦高平被破,晋军渡过黄河,则燕国邺都之前再无险可守,却是直接暴露在了大晋十万雄师的军锋之下。所以邺都燕室王廷绝不会对高平的困守坐视不理,必然大出援军,务必解救高平之厄。大司马的谋算正在于此,你既然不得不率军来援,我便以高平为诱饵,待你援军在途,我中道设伏击之,晋军强弓硬弩,甲仗锐利,又是伏击在先,不怕你燕国鲜卑军飞骑善射,一样难以抵挡,届时可望一战而破燕军来援主力,待此功成,大军或转而再下高平城垣,或径直渡河进逼邺都,可谓进退有据,往来皆裕也。
大司马筹算的精当,没想到那被燕国太后排挤的失意吴王慕容垂却看出了他的居心,不仅不上当,竟是点起轻骑一万,转向而下,径取晋国水师后援辎重的巨野粮道去了。
这一招颇为狠辣,大司马北伐之时便用的是兵分两路之策,主力十余万大军沿水道攻伐中原两京之地,谓之东路军,而另一路则由宿将袁真统领,五万水师,开掘巨野水道,径向谯梁二郡,直通石门,更肩负着粮草辎重的运送之责,而大司马的最终设想便是与袁真的西路大军在黄河会师,合兵一处,一举攻取燕国邺都。
袁真的这支西路虽是偏师,职司却重,那慕容垂眼光好毒,不与大司马重军直面,而是轻骑远驰千里,径向西路偏师而去。一旦被他破了袁真水师,断了晋军粮道,此间的十余万大军便将陷入断粮溃乱的险境。
早间送往高平城中傅颜处的军报便是说的此等妙计,傅颜一见之下,自然欣喜无限,他急冲冲赶往下邳王行辕正是要禀报此事。
傅颜当时欢喜,大司马却是大惊,唯恐西路辎重有失,这些时日频频调兵遣将,以解西路军之困,韩离返回所见军马动向,正源于此。
听大司马这么一说,韩离也是面色一凛,大司马在将案旁转了一圈,目光注视着巨大的羊皮地图:“我已命幼子领三万精骑星夜前往驰援,务必保住巨野粮道!”
幼子便是大司马的幼弟桓冲,素来便是骠武勇健,极有大将之风,韩离听闻是桓冲领兵相援,心下稍稍一缓。一边旁听多时的幕僚郗超忽然道:“桓公,当前之计,莫如双管齐下。”
大司马眉毛一挑:“你要我攻城?”
郗超趋身一躬:“适才惊隼剑客所言,那下邳王终是殒命,他是东胡主将,目下燕军必然军心不稳,却与先前刺杀之计不违初衷,既然如此,那便发兵攻打,务必不给燕军喘息之机。无论巨野水道如何,此处破城,兵锋便是直指邺城,由不得那慕容垂不回师相救,更有甚者,利用其仓惶回军之际,我等亦可设伏相击,却不与前番谋划相合?届时,拿下高平,聚歼敌师,一举两得矣!”郗超显然思忖良久,此刻娓娓道来,大是胸有成竹。
大司马听的不住颌首:“是也,我这里倒底还有数万劲旅,索性便来个强攻硬取,我倒要看看,没了主将的高平戍守是不是还像洛阳城那般难啃!”
兵贵神速,大司马既然有了计较,就绝不迟疑,聚将鼓轰隆隆敲响,将令一发,洪亮的嗓音在军帐中来回激荡:“传令!全军集结,夜战攻城!”一众军将齐声应允,铁甲铿铿,各自聚兵列阵去了。
暮色下的军营再次鼎沸起来,一列列军士喊着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