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不是说好今日还是我么?你倒又出来了。”洽儿的脑中又响起一个轻柔悦耳的女声。
“嗯……可我看到他们这样,便想我母亲了……”稚嫩的女声带着哀伤的语调,好像是在和好友喃喃低语,相诉心曲。
“唉……”轻柔的女声似有同感的叹了一声,“我也经常这样想我的奶奶,是她抚育我长大,带我去采撷鲜花,带我去穿人间那些漂亮的衣裳,还带我去看人们施放的那绚烂夺目的烟花……”
“烟花吗?我从来没有看过呢……”
“会看到的,他很疼你,一定会带你去看的。”洽儿抬头,看了眼正拉着自己小手,懵然无觉的甘斐。
“嗯,是爹爹,是他救下了我,是他将身上的衣衫罩在了母亲的尸身之上,是他从此与我一起相依为命,把我当做了他最疼爱的女儿,尽管……他也承受着巨大的伤悲和苦痛,命运不公,为什么总是伤害不应该被伤害的人呢?”
洽儿的眼中划过一丝感动的柔光,旋即却又被一种清冷替代。
“你没见过他杀戮时的凶狠,所以你不知道你的爹爹究竟是怎样的第一个人。人,真的很奇怪,我过去见到他,总是又恨又怕,可是现在看到他这样子,却又想到了和奶奶在一起的时候……然而我的奶奶,却分明就是被跟他一路的恶人杀害的。”
“我爹爹绝不会胡乱杀人的,尤其不会杀害弱小善良的人!不会!”稚嫩的女声说的斩钉截铁。
轻柔的女声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并没有接口,过了好半晌才续道:“我只是在告诉你,我眼中的那个过去的他,至少可以证明,他过去,真的是个很厉害的人呢。”
“就是嘛,爹爹只是现下不知得了什么病,以前定然是很厉害的。”对于这个品判,稚嫩的女声显然很满意,言语间仿佛还有一种自豪的满足。
“毕竟现在,我们都算是他的女儿,做女儿的,怎么能说父亲的坏话呢?”轻柔的女声带着笑意,末了又像是在劝说,“好啦,洽儿妹妹,今天你的身体还是归我哦,都跟你说过了,我得去那里看看究竟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最关键的,我得知道是不是冲我来的。”
“我也能感知到呢,是夜里山梁上的气息吗?别忘了,自从母亲去世后,这方面的感觉我一直特别灵敏。”
这番脑中的对话之下,洽儿又不禁偏转了头,望向西北角的山梁。
……
甘斐拉着洽儿已经来到了村落中央的一座最气派的屋舍前,屋舍甚至还有院落,几只母鸡优哉游哉的院落里啄食着小虫,甘斐大喇喇迈步而入的时候,母鸡受惊似的拍了拍翅膀,早就灵巧的让到一边。
别看山藏村深隐群山,占地却着实不小,若是寻常村落,这般旷大的面积总得聚集数百户人家才能有这般的规模,所以,这段往村中央行走的路途也不算短,以至于在刚刚东升的旭日光照下,甘斐的额头已经沁出了汗珠。
换甫开,一个须发全白的老人盘腿跣足,坐在院中,似乎是在闭目养神,一套纱袍宽软的敞开着,一个身形娇小的少女正很仔细的替老人梳洗发绺,在看到甘斐时,那少女礼貌的冲甘斐一笑,娟丽秀美的脸庞像是绽放的鲜花:“甘大叔。”
甘斐不自然的摸了摸自己还算是皮肤紧绷,虽然没有胡须但也应该看起来要年轻一些的脸,默默的承受了少女对自己的称呼。那老人眼皮一抬,昏浊的眼瞳略一转,用浓重的江南口音招呼了一声:“恁伢来哩。”
甘斐向前一凑:“准备停当啦,就等老族长发话,大伙儿到齐了就出发。”
山藏村不属任何官府辖制,所以村中没有里正的职司,但一村之长总也是要有的,甘斐面前这位老人,却正是山藏村的村长,由于村中多姓聚居,村里的规矩无分姓氏,皆以一族视之,所以这村长也就成了族长。老族长年高德劭,在山藏村刚成立的时节便在村中了,村民一向唯老族长马首是瞻,甘斐是新进的村民,要在这里生活下去,自然也要对老族长服服帖帖。
昨儿个,老族长使人来对甘斐发了话,要甘斐跟着村里人一齐出山一趟。山藏村虽然深隐山中,却也不是当真与世隔绝,每年夏秋之际,村里总要安排几次出山采购置换货品的事宜,以此处之余通他处之无,再以他处之实补此处之缺。山藏村久弭兵患,地利又佳,耕种之下每年的收成颇为富足,山果茂盛,也算得是此间特产,更不消说浣纱织布,便拿到城里,也是极好的货色,似这般与外界互通有无的行止倒是极合民生之举。
对于老族长的要求,甘斐自无推托之理,况且他以落难之身得蒙这佳地收留,早存了报恩之心,是故这一大早,结束停当,亲来了老族长处,只待出山队伍聚合,便即开拔。洽儿却是他自作主张要带上的,当真把洽儿一人留在村里托人照拂,虽说不大会有什么意外,可他身为人父的舐犊之情,却也总是放心不下,还是把洽儿带在身边更稳妥些;而且难得出次山,便带着洽儿走走逛逛玩玩,也遂了小女孩的心。
老族长对于甘斐的表现很满意,咧着齿窦大开的嘴笑眯眯的道:“好哩好哩,老规矩,辰时出发,大家都在呷饭哩。”老族长头一动,身后的少女轻笑:“爷爷别动,结绺呢。”眼神悄悄睨了甘斐一眼,却见甘斐咧开嘴,没心没肺的笑了,目光似乎正看向了自己,心中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