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朕让你监国二十年,有先斩后奏,罢黜百官之权,你看看你把朕的朝堂弄成什么样了,你说,该如何安抚民怨?”周天子淡淡道。
伊丞相沉默了一下,苦涩道:“陛下,赵尚书不能杀。周将军不能杀。百姓告的官员一个不能杀,至少现在不能杀。至于民怨,由国家出面安抚,丞相为百官之首,治官不严,当革去臣相之职,以儆效尤,以示惩戒。”
周天子冷笑道:“在朕的大周国没有什么官是不可以杀的。你们所有人都给朕记住,在大周国,民为天,百姓比百官君王更重。若是你们时常以官员的身份自居,自恃自己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修者,那朕现在就告诉你们,那怕是天上仙人,在朕眼中跟一个寻常百姓并无多大区别。”
“伊挚,革去丞相之职,现在出发去南疆。刑部尚书赵立人,户部尚书崔浩,兵部侍郎周泰,以及震天鼓下百姓所告官员,与鸿福钱行有关的所有官员,交与大理寺核查,一经查实,没收全部家产,贬为庶民,发配边疆,永不召回。退朝。”
周天子说完之后,身形一闪,从大殿上直接消失不见。
群臣长呼一口气,同情的看了刑部尚书赵立人一眼,快步的离开。
他娘的,好险,还好没有参与昨天的那场抢夺之战。没有混水摸鱼,要不然现在被发配边疆的应该是自己了吧!
赵尚书冷漠的看着所有大臣。
昔日这群大臣无比拥护自己,自己一声号令,尽皆‘臣附议’的声音,其中门生故吏都有不少,可这时候,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为自己仗意执言?说上那怕那么一句好话,全都在避自己如避蛇蝎。
赵立人忽然一阵恍惚,仿若间,看到七十年前的自己,少年得志,意气风发。初入官场,便一帆风顺。更是以当时如日中天的汉王关系莫逆。
似乎那个时候的汉王面临的境地比自己还要惨吧!满朝文武,无一人为其求情。当时汉王看向自己的目光应该也如自己如今看向群臣的目光一样的失望透顶吧!
赵立人慢慢的走出大殿,看着双手笼袖站在门口的那个人,苦涩的道:“丞相,下官让你失望了。”
虽说伊挚臣相之职被革去了,但恢复只是迟早的事。
伊挚在前走着,赵泰慢慢的跟在后面,轻声道:“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其实你可以不用走到今天的,这世道纯粹的读书人越来越少了,要是汉王知道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会做何想法!你知道当年朝堂那么多人,为什么汉王会独与你相谈甚欢吗?我记得当时的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未入流的翰林院孔目。你何得何能入的了大周九君之一的汉王的法眼。不过是因为你有一口气罢了。一口读书人的浩然正气罢了。”
“那时的你愤世嫉俗,青春朝气,心系天下,每次你跟汉王喝酒之时纵论天下,意气风发。肩搭肩的走在洛阳城的大街上。说着那些不入流的诨话。敢骂天子昏庸,敢骂贪官污吏,那时的你却唯独对那个做事随心,做人随性的汉王敬佩有加。却熟不知汉王就在你的身边,听着你的唠唠叨叨还会时不时说上两句汉王的坏话。引得你怒骂连连。”说着说着伊挚就笑了起来,似乎也很羡慕有这样的关系,可他也知道,一个人站得越高,朋友也就越少,至于他已经站在了多高,也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吧!
赵立人似乎也恢复了一点生气,仿佛又年轻了几十岁,可更像是一个迟暮的老者,“可是后来他应该对我很失望吧!”
“失望?也许有吧!”伊挚认真的想了想道:“不过,他的失望是对自己,对这个世界。却唯独对你没有失望。在他被流放之前,找过我,为了你。他让我照顾你,我答应了。真的,我很羡慕你,当然也不止我吧!应该是整个大周国百姓都在羡慕你。能跟他这样的人喝上一壶酒,很值得骄傲。喝醉了,还能让他背着走在四下无人的街道,吐得他一身,更值得骄傲。”
堂堂刑部尚书,管一国刑法之人,忽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哭得像一个孩子。
伊挚默默的看着这个岁数没他大,却比他老的人,从芥子物中掏出一块灵石,轻抛给赵立人道:“此去渭城,带上两壶洛阳城最好的杜康酒去看看他吧!他等这一壶酒,应该已经等了六十年了。”
赵立人踉跄着起身,带着哭腔哈哈大笑道:“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伊挚停下身来,看着踉踉跄跄离开的赵立人,突然笑了起来。
君埋泥下泉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说的也许便是如此了吧!
……
在许久后的某一天的一个清晨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来到了渭城,并在渭城安安心心的住了下来。
渭城的人只知道这个老人以前是京城的一个大官,至于是什么官没人知道。老人的到来取代了早先逃难离去的教书先生的位置。
这个老人每天都会拎着一壶酒到渭水边的一个小土包面前,默默的望着流逝的渭水,给身旁的两个空酒碗一一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