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家位于城西,宅子不大,风景却极好,后头不远便是不越山脉,此地原本地处偏僻,沿街只开了一家杂货铺,这几个月来,路两旁空置着的民房渐渐热闹起来,陆续开了三家绸缎庄,两家钱庄,四家古玩行,三家点心铺子,五家酒楼。
此处原本便冷僻,多数民宅都是空着的。如此多的铺子,十天半个月也看不到一个人上门,五家酒楼更是连灶台都是冷的,落葵曾笑道,若此地真从鸟不拉屎的贫瘠地界儿,摇身一变成了繁华闹市,那自己这宅子买的可真值,地价房价都要翻上好几翻了。
正浮想联翩冷笑不停时,列侯府的下人便上了门,果真抬来了半扇羊,落葵审视了一番,心道云良姜是侯府世子,最是挑嘴,吩咐人送来的半扇羊肥瘦均匀,果真是实打实的上品。
落葵叹了几叹云良姜过的奢靡,才挥刀剁骨剔肉,默默掂量比较杀猪与宰羊的手法不同之处,剐羊与刮鱼鳞的手感好坏之分,想来想去,觉得这几件事是值得吃货深究的人生大事,手下刀劈斧砍的益发带劲儿,好端端的雅致小院,一时间骨渣与碎肉齐飞,瘦肉共肥肉一色,瞬间化身华丽丽的屠宰场。
叉腰端详累累战绩,红白相间的羊肉片,骨肉均匀的羊肋排,还有穿了竹签子的羊肉块,杜衡见状,忙往铜盆兑了热水,端到落葵跟前,她浣了手,颇为满意与自得,默默夸了自己一句,自己这手艺比之上里庄的屠户也不差甚么。
收拾完了羊,接着收拾鱼和菜,落葵揉了揉又酸又疼的腰,摆个席面本就不易,更遑论是给挑嘴的云良姜摆席面,他常说要有鱼有肉有素菜,荤素搭配方能健康成长,便更是难上加难了。
落葵在灶间忙活的热火朝天,锅碗瓢盆叮咣乱响,菜香在煎炸烹煮间透了出来。
杜衡将梅纹紫檀方桌摆在树荫儿下,又围着摆了两张梅纹紫檀圈椅,两条老榆木长凳。他想着夏日炎热,落葵素来畏热胃口不好,便摆了一套菡萏色莲瓣瓷碗瓷盘,如同盈盈一握的新荷,在晚风中清润娇艳。
不多时,方桌上摆了云良姜念念不忘的羊肉煲和炙羊肉,又拿素白鱼盘盛了肉鲊和蜜醋烧鱼,另两个脆生生的清炒小菜,落葵笑望着,满意自得的又狠狠夸了自己一回,自己实在是太贤惠了太贤惠了,谁若是娶了自己,那才是他祖坟上的青烟窜了三丈高。
云良姜瞧着她洋洋得意的眉眼,对她心中所想猜了十之七八,丝毫没有吃人嘴短的意思,笑盈盈道:“听杜衡说你前日晚间吃了半副白斩鸡,一条糖醋鱼,半锅西湖牛肉羹,一盘子素炒穿心莲并两个芝麻椒盐烧饼。”
落葵听着,并不觉有甚么不妥,那白斩鸡是只雏鸡,并不比鹌鹑大几分,半副更是没有几两肉;那鱼不过三寸来长,去了骨刺,将将能团出个鱼丸子;西湖牛肉羹,还半锅,那锅子是素日里煮茶的,能有多大;再加上一口素菜与一口一个的烧饼,她也就吃了个七八分饱,她望着云良姜,睁着一双大眼无辜极了:“多么。”
云良姜呆了一呆,几乎吐出一口老血,掰着手指头一笔一笔算道:“祖宗规矩,每顿饭七分饱,每道菜只三口。”
“嗯,你是个好孩子。”落葵在砂陶锅里夹了块油亮肥硕的羊腿肉出来,在云良姜眼前晃了晃:“那我吃了。”
美食当前,云良姜反应极快,劈手夺下那块肉塞到自己口中,嘟嘟囔囔道:“虽说脸若银盘是有福之相,可你这脸已不是银盘了,简直都是洗脚盆了,这得糟蹋多少胭脂水粉啊,再者说了你如此能吃,除了我列侯府,旁的人家也养活不了你。”他张开油乎乎的双手,做出个环抱的动作来:“来罢,我列侯府的大门永远向你打开。”
实话难听,假话难说啊。落葵仰面望天,想起与云良姜似乎是有个大仇怨的,对,是有仇怨来着,当年议亲成了是情分,议亲不成是仇怨,她挪到长凳一边虚坐着,梨涡微漩,漾起又甜又糯的笑,冲着云良姜抬了抬下巴:“过来。”
云良姜呆了一呆,缩手缩脚的过去,紧挨着落葵坐下。
落葵抬了抬下巴:“坐过去一点。”
云良姜从善如流的边儿上挪了挪。
“再过去一点。”
云良姜又挪了一点。
如此这般三番两次,云良姜终于挪到长凳的另一端,一脸的茫然:“怎么了。”
落葵含笑:“没甚么,我去灶房端个汤。”
她起身端汤,长凳这一端陡然变轻,一下子被云良姜压翻在地,他哎呦惨叫,狠狠跌坐到地上,清隽的脸拧成了麻花状。
云良姜吸着冷气瘸着腿揉着屁股,咬着后槽牙结巴道:“你,你,你你你。”
不待他这个“你”字说利落,落葵便端汤上桌,整个人窝在树荫儿下的圈椅里,淡淡道:“菘蓝入宫已事无回转,你的口风要严一些,万不可告诉曲元参实情,他是个性情中人,脑门儿一热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若露出个首尾,便是无数条人命了。至于晋和公主,北谷国早有与云楚国联姻之意,只是是娶是嫁尚不可知,当然了,晋和公主若嫁给你也是一桩三利的美事,一则解了北谷和亲之远虑,二则解了霖王一家独大之近忧,更是结了云许两府之盟,许贵妃有此打算也不足为奇了。”
云良姜哪里还顾得上屁股疼,一张脸扭了再扭皱了再皱,小心翼翼的扭到对面儿的圈椅里,愁眉苦脸的叹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