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政|治从来都是一种十分微妙的博弈,或进或退,或攻或守,最后的着力点,都压在平衡二字之上,而这种平衡,又是不断流动没有定型的,哪怕一点点微小的波动,都能够影响它的走向,比如刘汀兰的事。
刘望西带人去堵梁旭博,从而导致刘家暂时在和梁家的竞争中退让,看上去是因为怕刘汀兰受到牵连,其实质上,还是为了保住刘望西——这是刘家钉在军部的小辈,若是出了事,根本就没有时间允许他们从头再培养一个。
说是掌上明珠般的存在,其实刘汀兰也不过是家族壮大的一枚棋子,这种时候,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牺牲的。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峰回路转,俞敏申请从首都派往青武市第三人民医院交流考察的事,并没有隐瞒自己的姓名,因此由于她的出手,刘汀兰的脖子被毁了,而本就心不甘情不愿让道的刘家,也由此抓到了反击的理由——俞敏,严格说来,和梁旭博兄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兄妹。
这是梁老爷子那一辈儿留下的账。
梁旭博的亲奶奶,也就是现在的梁老夫人,其实并不是老爷子的原配。文|革时期,老爷子梁顶天才三十多岁,却因军职受到迫害,身子骨也坏了,那几年天天在乡下挨批斗住牛棚,十几岁的小娃娃都敢对着他吐口水,原配夫人郭洁熬不住,便直接同他离了婚,后又火速嫁给了当时一个姓俞的红卫兵头头,直到文|革结束,梁顶天平反,两家状况也立即翻转过来。
而俞敏,便是郭洁和那红卫兵的血亲孙女,也是郭洁临死前,老泪纵横地忏悔着托付给梁顶天的。后来哪怕老夫人发话让收下她,梁家人多数也是不待见她的,正是因为如此,当她刚上中学便透露出对老三梁旭博的意图时,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将她送出去。
而现在,也正因为这一层关系,哪怕她跟梁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她所做的事,还是会被算到梁家的头上。
刘汀兰出事的消息同样第一时间便传到了梁家。老太太听闻之后直喊后悔,差点儿就进了医院,而梁家也因为这事顷刻间乱作一团。
倒是梁旭博的母亲魏晴一言不发地退出了屋子,转而进了自己的卧室,没一会儿便又出来,二话不说直接拿着手包出门了。
她当年因为家族的需要嫁给的梁军成,本最是要强的性子,从来看不起那种大老粗,但她是个聪明人,当确定自己的婚姻再无法逆转的时候,梁军成便成了她的全部,直到两个儿子相继出生。
三十余年来,两人从没红过脸,甚至很多人都以为她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甘居幕后,只适合娇养在室内,没有任何杀伤力的贵妇,一板一眼都是最教条最端庄的存在,却忘了,她年轻的时候,又是何等的肆意与大胆。
魏晴的车子停在路边,司机被她让下了车,没一会儿,便有人打开车门坐上来,亦是风轻云淡地,若是仔细看,还能分辨出眼尾扬起的一抹小得意,来人,正是俞敏。
“我知道你找我什么事,刘汀兰的事是我做的,把柄也是我故意留下的。”俞敏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那张和梁旭博至少有五分相似的脸,笑得十分开心:“我就是想要告诉你们所有人,三哥是我的,凡是想将他从我身边抢走的,哪怕是他的父母,我也不会手软!”
她几乎要喊起来,双眼里透出的是一种近乎要燃烧起来的狂热,好像魏晴只要敢说一个不字,她就敢立即与她翻脸。
但后者似乎始终没有将她的咆哮与威胁放在心上,只淡淡扫了她一眼,言不对词:“这么对着长辈大吼大叫,你的家教呢?”
明明只是淡到与自己根本不想干的语气,配上那漫不经心的一瞥,一种源自血脉的高贵感,还是让俞敏感到了,自卑。
这种感觉自进入梁家,已经漫延了近二十年,好像无时不刻在提醒着她,到底与梁旭博相隔多远,她恨到嫉妒到几近疯癫。
但很快,俞敏便压制住了她的脾气,继而得意地笑着反问道:“你这是要用婆婆的立场来教训我了?”
“我以前一直觉得,这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事让我后悔,”魏晴淡淡眨了眨眼,保养得体的眼角处,有浅浅细碎的纹:“可是现在我却后悔了,为什么不一早就送走你,为什么把你送走后,还允许你回国。”
她忽而缓缓一笑,有些怜悯地看着俞敏:“作为一个女人,我可以理解你,但作为一个母亲,所有拦在我儿子面前的绊脚石,都必须被移开。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真的不放弃?”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俞敏撇嘴一笑,只觉对方已经词穷理尽:“就算要打发人,至少也得甩我一沓支票,还是你真以为,你跟我说这么两句话,我就得乖乖认命了?”
“这么说你是不答应了。”魏晴缓缓叹了口气,忽然伸出手,锁住了车门:“既然这样,那也留不得你了。”
俞敏顿时一愣:“你干什么?”说着急忙去开车门,却根本打不开,直觉不好,俞敏立即倾过身想要去解锁,却不想车子忽然疯了似的飞了出去,就着惯性,俞敏刷地便被甩回了座位上。
好容易坐稳,俞敏慌忙抬眼,谁知这一看,当场脸就白了,车子的速度已经加到了一百一,并且还在不断攀升,这一段既不是高速路又不是行车高峰期,车子离弦的箭般飞掠出去,连红绿灯也不顾,眼见就要撞到路边交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