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老爷捏捏眉心,转而伸手去拈碟子里的茉莉香饼,送至唇边咬了一口后再看手里剩下的一半,但见饼皮松脆、层层起酥,再兼之色白如雪、薄如蝉纱,一口咬下便联翩而起,有如片片鹅毛般酥松绵软,一股清雅的茉莉花味儿瞬时溢了出来,唇舌间更觉香甜宜人。
哑爷爷拿着托盘回到灶房后,罗扇瞅了一眼,见碟光碗光,心里挺高兴,三两下把餐具洗个干净,见哑爷爷冲着她比划,说是白大老爷还没走,得赶紧泡壶茶上去。罗扇应了,从架子下面取出个蓝釉描金莲花纹的坛子来,用长柄小勺从里面捞了四五颗蜜丸儿上来放到一只小巧精致的白玉盖碗里,又取同质地的茶盅一只、茶壶一把,茶壶里只盛烧滚的雪水,都放在茶托里交给哑爷爷端上正房去,嘱咐道:“把蜜丸儿先放在茶杯里,再用沸水冲泡即可。”
哑爷爷依言在白大老爷面前如此这般,白大老爷抻着脖子看,见那圆滚滚的蜜丸儿经水一泡,立即便如花朵霎那间开放,绽成一枚枚鲜研可爱的小梅花儿,伴随着花瓣的舒展飘出一股子清芬沁脾的梅花香来。
白大老爷拈起茶盅细细看了一看,猜测这是趁着往年梅花含苞时便摘了下来,裹上蜂蜜蜡后腌渍在坛子里的,轻轻抿了一口,果然清甜舒爽,不由勾了勾唇:小丫头在吃食上倒是有一副玲珑心肝儿。
喝了半日的茶,白大老爷终于施施然地走了,罗扇再次潜入书室,却找不见了自己做的鸟笼套子,只好回房去重新来过,这次有了经验,扯了更大的一块布,并且决定啥也不往上绣了,看丫们还有何话可说,哼!
哑爷爷告诉罗扇明天食库会派人来拿枕梦居所需要添补的食材清单,让罗扇拟个草稿出来,然后由他誊抄了交给那人。罗扇便放下手里的活计坐到桌前去列单子,涂涂改改重新抄整齐了,拿着单子到院子里去交给哑爷爷过目。
哑爷爷坐在太阳地儿里,靠在竹躺椅上边晒太阳边小寐,罗扇轻手轻脚地过去,看看见睡得挺沉,便没有叫醒他,只回房取了条薄薄的小褥子出来给哑爷爷小心地盖在身上,然后依然回房去做针线。
不知不觉间天色竟有些暗了,罗扇向窗外瞅了一眼,见哑爷爷还在那里睡着,担心老人家着了凉,便出去叫他,叫了两声没有反应,伸手轻轻推了推,还是没醒,罗扇原地呆呆地站了片刻,抬手在老人鼻下一探,而后收回手来,就又呆立住了。
直到天色完全拉黑,秋风夹着草木味儿越过院墙四面八方地包裹过来,吹乱了罗扇和哑爷爷满头的发丝,罗扇被吹僵了身体,眼泪凉冰冰地顺着腮滑落前襟,半晌才终于能动弹了,哆嗦着往院门处走,拔了好几次门闩才终于拔开,推门出去,黑黢黢的竹林如一头庞大的怪物伏伺,放眼四围不见一丝的灯火,秋风呜咽着在林梢间徘徊吟泣,仿佛整个世界一霎间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从未有过的孤独与无依如狂澜般将她卷住。
罗扇回忆着来枕梦居时走过的路,摸着黑匆匆步入了竹林,边走边哆嗦,边哆嗦边抽噎,突地脚下一滑,整个人狠狠地向前摔扑在了石头小径上。罗扇一时疼得动不了,抽噎得更厉害了,正尝试着忍痛支起身,忽觉腰间一暖,被一双大手箍着从地上捞了起来。
“可怜见儿的,摔疼了么?”一个似熟非熟似生非生的声音响在耳边。
罗扇摇头,也顾不得谢这人,呜咽着道:“烦、烦这位、这位大、大叔……”
这人见罗扇哭得语不成句,带着些好笑地截断她的虚词:“说罢,出了何事?”
“哑、哑爷爷他……过、过世了……”罗扇说到最后这三个字,愈发悲从中来,这是她两世以来经历的第二次,第二次身边亲近的人在她的面前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这美好又冰冷的世界,她又想起了奶奶,想起了老人家最后凝望着她的那双混浊的眸子,想起了哑爷爷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那话再平常不过,自然而然地用手比划着明天我们要如何,就像过去的每一天他同她“说”过的那些平淡如水却又温暖亲密如家人的话,可他就这么毫无前兆地去了,转瞬就消失在了宇宙洪荒不可逆的自然规律里,反而就是因为他走得如此不经意,如此稀松平常,才让罗扇感觉更加的无力与悲伤。
罗扇哭得止不住,抽噎得愈发厉害了,以至那人连连轻拍着她的后背恐她一个喘不上来背过气去,口中安慰着道:“乖,莫哭了,我去找人,你是同我一起去呢,还是留在这里等着?若是害怕的话就往前走走,前面是菊园,有几个花奴在那里,你可以找她们同你作伴。”
罗扇摇头:“我不、不怕,请、请……”
“知道了,”那人转身便走,“去洗把脸罢,过会子就会来人收殓,若是不怕的话就替哑伯收拾收拾东西。”
罗扇应声回转,重新回了枕梦居,把里里外外的灯笼都点上,然后拿了套干净床单出来替哑爷爷盖住头脸,老人也没有什么家当,不过是一箱四季衣服、几块碎银子和一些日常生活用品,罗扇整理妥当后就回到自己房中,找了素色的衣服出来换上,洗了脸,将门窗关好,一时听见外面响起脚步声和说话声,似是来了不少人,边商量边收拾,也没有人来敲罗扇的房门,罗扇就躲在屋里没出去。
这伙人做事既有经验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