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父子叔侄一共五人外带表少爷卫天阶往府门处一站,那倒真真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受邀来赴宴的一众宾客有仰慕的有嫉妒的还有心怀叵测的,不一而足,唯有女眷们是一个不落地都看直了眼,甚至还有那心思fēng_liú的男客也有看痴了去的,就忍不住过来缠着说话,七嘴八舌你说我笑,府里府外倒也是一片热闹。
卫氏做为白府主母,自然也要带着妯娌和姨娘们出来迎着女客,在有些人家里姨娘们是没有资格出来见人的,然而白大老爷和白二老爷的姨娘们家世都不低,让她们跟着出来迎客也算是给了她们娘家面子。
白二少爷引着几位男客去了天碧湖畔的泠湄水阁,晚宴便设在那里,独自回来时便等在了通往府门处必经的假山旁,一时见卫氏送了一位太太过去,半晌折回来,便轻声叫住了她,母子两个绕至假山背人处低低地说了一阵的话,卫氏就忍不住提声叫了起来:“岂有此理!我怎能容他如此——”
后半句被白二少爷阻下,压低着声音道:“母亲,如今老太爷那里只怕已经知道了您挪用公账之事,这个时候就算大哥他不再推波助澜,等着您的责罚恐也轻不到哪里去,一纸休书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母亲,两害相权取其轻,在家庙里至少我和沐凨还能隔三差五地去给您请安,而若您被……回了娘家,远在苗城,我和沐凨去一趟也要花上好几天的时间,且您在娘家怕是也得不到什么体面……母亲,或者您若不在意离开白府,我也可以试着再去同父亲和大哥谈一谈,尽量做成和离,然后我在外头给您置个宅院,也能图个清静……”
“昙儿!昙儿!你不明白——你不明白的——”卫氏低泣起来,“我不想离开白府,并不是因为在意这个名分,而是……而是……而是因为你父亲……就算他对我从无情意,可我……这颗心早已给了他,宁可死在他的眼底,也不愿活在见不到他的地方……昙儿……”
白二少爷轻轻一叹,伸手拍着卫氏肩头,柔声道:“母亲,若能将您留在白府,我又岂会不尽力?只是大错已然铸成,后果无法挽回,何不痛快放手?大哥他对您积怨已深,是绝不可能愿与您共存于这白府的,与其留在这儿每天提心吊胆地等着他算计,不若远远地躲开……他如今已恢复了神智,这白府将来迟早是他的,您就算不曾犯事,日后也要将主持中馈之权交给他的妻子,只要您与他共立于这白府一日,矛盾就一日不可能解决,危险也就一日都不会少。何况平日父亲也绝少进紫院上房去,一年到头您与他也见不着几回面,若是去了家庙,逢年过节祭祖上香的时候不也是能见上一面么?同现在的情形其实也差不了多少,不过就是个离得远近的问题。母亲,一步错,步步错,唯有果断放下一切,损失方能减至最低,再莫想着能保持原样、能主持中馈、能留在府中,这已是不可能的事了。”
卫氏却只是抽泣不肯点头,白二少爷心下又是一叹,道:“母亲且先好人在,老太爷那里应该会将此事暂先按下,只是客宴一散,还望母亲能主动去找老太爷承认此事,我也好在旁代母亲求情,说不定还能搏个从轻发落。母亲……当放就放罢。”
说罢,白二少爷便先一步绕出了假山回到府门处迎客去了。卫氏独自又抹了一阵泪,趁人不注意匆匆回了紫院,重新梳洗过后叫来个心腹丫头如此这般叮嘱一番,而后才再次去了泠湄水阁待客。
客人差不多到齐,晚宴也就正式开始了,分宾主和男女眷各自就位,临波对月,还请了藿城里最好的戏班子,吹吹打打甚是热闹。姨娘们接完客人就各自回院子去了——她们是没有资格上席用宴的,当然也不能让她们伺候客人用饭,好歹也是白府半个主子,所以便都回自己所居的院子去单独吃。
卫氏在女眷席上几次偷眼去瞧白老太太,偶尔两人目光对在一处,果见老太太眼里带着恼怒,只是碍于客人在场不好发作,却也不大搭理卫氏,客人中有细心的看了出来,只当是婆媳闹气,大家都是过来人,自也没觉稀奇。
男宾席上,白大老爷正带着白三少爷挨桌敬酒客套,自然是为了将自己这个三儿子介绍给那些藿城商圈里有头脸的人物,为他将来正式进入商界打下人脉基础,白大少爷则同白二少爷坐在一起,自顾自地吃吃喝喝,外人皆还以为他仍疯着,因而也没什么人在意他,只管找他旁边的白二少爷说话套近乎。
宴席渐入酣处,戏台子上正唱到《玉簪记》的《琴挑》一折,那小生唱腔圆润,唱词更是缠绵悱恻,引得众人都听住了,偶有离席去如厕的也没人注意。便有一个出了泠湄水阁,脚步轻且快地藉着假山遮掩到了刻有“砌烟”二字的大石后,早有一人等在了那里,这人便压低了声音劈头问过去:“什么事就急到非要这会子见我不可?”
那人声音里压不住的惊慌:“我实在是没法子了——你得帮帮我!我——我前一阵子挪了府里的公银,这会子事发,老太爷已经知道了,只怕今儿散了席就要处置我呢……严重些的话……十成会一纸休书将我休回娘家……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竟是卫氏。
这人似有些不大耐烦:“你又是为的什么挪公银?挪了多少?”
卫氏便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末了哀求道:“如今我是哪里也凑不到这么多银子,只有你能帮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