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上那茶,罗扇跟在青荷银盅身后一路去了上房,见白二少爷在东次间的窗前坐着,许是才刚吃完饭不宜看书写字的缘故,他就只坐在那里看着窗外那株大芭蕉想着心事。见罗扇进来,白二少爷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转过身看着她,先看见她手里托盘上的茶,便道了声“把茶放桌上罢”,罗扇过去将茶放在他手边的几案上,然后拎着盘子退后几步依旧恭恭敬敬地立在那儿,低着头哪儿也不看。
白二少爷看了罗扇的脑瓜顶儿一阵,顺手端过茶来拈起盖子,挑了挑眉,道:“这是什么茶?”
“回爷的话,连甘茶,清心除烦的。”罗扇一丝不苟地答道。
白二少爷轻抿了一口,然后放下茶盏,道:“即刻起,你便在我这屋里伺候罢,不必回伙房当差了,月钱按二等丫头的份例领。”
罗扇被白二少爷突如其来的决定弄懵了,一时反应不过来,站在原地发怔,旁边的青荷悄悄拽她,示意她赶紧谢恩,罗扇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下了,磕了个头,低声道:“小婢谢爷的恩赏,只是……只是小婢例来就是个粗使丫头,一丝儿也不懂伺候主子的规矩,小婢自认难当此重任,情愿在伙房继续做厨娘,还望二少爷能恩准……”
这下换青荷和银盅懵了:这小扇儿是个傻子罢?这么好的事别人都上赶着抢,她居然——她居然给推了!哎哟喂,姐要是她亲娘早就活活抽肿她了!个蠢到家的东西!
白二少爷淡淡地道:“规矩可以学,让青荷教你,且,这不是恩赏,是命令。”
是命令,罗扇再推就成违抗主子的逆仆了,不捱收拾才怪。罗扇心里一时间是哭笑不得暗恨从生啊!想要的好事要不来,不想要的好事逼你要,这真是老天弄人!怎么办?怎么办呢?她不想做伺候人的丫头,离主子越近就越危险,水太深,人心太复杂,她玩儿不起啊!这白老二不是原谅了青荷了吗?他房里又不缺丫头,干毛就非得让她这个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虽不苍但十指黑的小厨娘也挤到他的丫鬟堆儿里头呢?!
见罗扇跪在那儿持续发呆,白二少爷站起身往床边走,经过罗扇面前的时候顺便用脚尖碰了碰她的膝头,声音从上头淡淡地飘下来:“起来罢,回去收拾你的东西,把伙房的事交接妥当。青荷,你给她安排地方,以后就改名叫‘青芙’罢。”
——神马?!你才轻浮!你全家都轻浮!老子才不要改名啊嗷嗷嗷!老子吃不改名睡不改姓啊嗷嗷嗷!老子生是张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啊嗷嗷嗷——啊呸!老子生生死死都是罗家人啊!罗扇!罗扇!老子只叫这个名字!
白二少爷边说着边坐到了床沿上,正看见罗扇抬起头反应激烈地用一双大眼睛诉说着种种……嗯,推测不是什么好话,这丫头伶牙俐齿,偷偷在心里骂起人来只怕也是一套一套的。“罢了,”白二少爷一歪身侧卧在枕上,一手支了头看着罗扇眼睛里的精彩纷呈,“不改了,就还叫老名字罢,小扇儿。”
小扇儿。罗扇惊讶于白二少爷居然收回了成命的同时,又新奇着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小扇儿。罗扇头一回觉得这三个字叫起来竟也很有几分可爱,像一朵一朵白茸茸的蒲公英,被那月白风清的男子随口这么一叫,一下子就飞了个漫山遍野明媚欢脱。
原来这就是美男的魅力,化腐朽为神奇,化吃货为……高级吃货。
高级吃货同志闷闷不乐地回到了伙房,小钮子和玉勺正在那儿擦灶台,罗扇站在门口,不知道该怎么对小钮子开口。女孩子的友谊有时候是很奇怪的,明明是好事,可有的时候就是没办法分享喜悦与成功,尤其在这个利益当头冷暖自知的年代,纯洁的友谊比蝉翼还易碎。
罗扇踟蹰了半天,终于一咬牙迈进了门去,帮着把灶台收拾干净,玉勺出去洗手,小钮子正要跟着一起往外走,被罗扇轻轻拽了一把,扭回头来看她:“啥?洗手去啊。”
罗扇尽量用淡然的语气平声静气地对小钮子道:“钮子,方才二少爷把我叫去上房,命我以后就跟着青荷一起伺候,我现在就要去收拾行李,以后不在伙房当值了。”
小钮子闻言愣住了,看了罗扇好久好久,咬了咬下嘴唇:“你没骗我罢?真的要离开伙房了么?咱们只是五等丫头,真的可以伺候主子?你升为二等丫头了么?”
罗扇觉得有点儿心酸,毕竟和小钮子、金瓜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房这小小一方天地盛载过她们太多的欢乐和泪水,不知不觉间她早就把这两个可爱单纯的丫头当成了自己的小妹妹,一路照顾着她们、也被她们感动着过来,虽然上房和伙房距离并不远,可这一墙之隔却如两个世界,而她就要从小钮子她们的世界离开,去到另一个让她们可望而不可及的世界里去了,不是生离死别,却更让人不舍和揪心。
“咱们是白府的奴才,主子说什么不就得是什么吗?”罗扇浅浅地笑着,“钮子,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就去找我,左右咱们又不是再也见不着面了,说不定过两天我就因为伺候得不好被主子赶回来了呢。你记得别跟金盏硬碰,我走了她估计就是下一任的主厨,你跟她不对眼,对你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多在旁跟着她学学厨艺,也记得练习我教你的那些基本功和菜色,好运气不能靠等,也得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