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兴与杭州的距离不远,但是桐乡与嘉兴交界一带的官道被淹,经常需要绕行。由于文禛心急赶到杭州,三人下午出发,连晚膳都是在车上随便用的一点干粮,由于要绕一个大圈,拉车的两匹马实在累得不行,最后只得找了个驿站换马继续连夜赶路,寅时末的时候他们终于赶到了杭州城外。
距离开城门还有一段时间,借着马灯昏黄的灯光,可以看到文禛身上的不少伤都裂开了。原本他这些伤口就深,好不容易在没有什么好药的情况下靠着自身愈合力恢复了一些,被这么一晚上颠簸,立刻变成鲜血淋漓的样子。
老于吓得不轻,掏出自己的上等金创药想要给文禛敷药。
文禛摆了摆手不让他近身,将药留下之后,便要他去进城找杭州的负责人,并要那人尽快联系上宁敬贤。
宁云晋一听他的安排就偷偷的撇嘴,杭州城里自然不可能只有一个官儿在,但是文禛却只联系父亲可不仅仅只是信任而已,明显是在没有联系上护卫之前,对其他的人都不相信。
他正腹诽着的时候,文禛朝他招了招手,将那盒金创药塞在宁云晋手里,“来,帮朕涂药。”
宁云晋心里有些不情愿,刚刚明明有人献殷勤不使唤,却偏偏要来奴役自己。但是他也不会在这事上与文禛较真,只得撩开那已经染血的衣服,准备涂药。
原本已经愈合结痂的伤现在又裂开来,这样的伤比第一次还疼,宁云晋手指沾着一团药膏划过的时候,文禛便不自觉地缩了一下。即使知道这是肌肉自我保护的条件反射,但是他的动作不自觉地轻柔了起来。
“不用那么小心翼翼。”文禛盯着他那如临大敌的小脸,不禁有些好笑,“你不是应该早就习惯给朕伤药了吗?再说,即使弄不好,朕也不会怪你的。”
嘴里说得好听,宁云晋心里嘀咕着,嘴里却道,“都已经迟了这些天,皇上您何必又这么赶,好不容易快好了!这样多难受呀!”
“正是因为这样,朕才着急。”文禛摇了摇头,叹气道,“全国社仓败坏,十不存一,别说以周升为首的这帮贪官没心思赈灾,官府也没有能力救援灾民。每拖一天粮价上涨便要厉害几分,再这样下去难民的问题没法解决,只怕就要引起哗变了,到时候无论是镇是抚受苦的都是百姓。”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马车外便传来了两个人的脚步声,文禛的神情一变,立刻恢复成高高在上的样子,自己拢好衣裳挑开了帘子。
透过帘子宁云晋看到了老于身旁的人,那人姓胡 ,有些驼背,花白的头发,脸上还有很多麻子,他的眼睛是倒吊着的,配上杂乱的粗眉,不说话的时候简直能够吓哭孝子。
这人便是杭州育婴堂的一个孤寡的看门人,也是宁云晋上辈子唯一得到的一点温情与关怀,可他同样也是文禛的手下,那个秘密消息组织杭州的负责人。
宁云晋的脑海里乱成了一团,一会儿是文禛刚刚的神情与言语,一会儿是老胡惨死街头的惨状。很多他当时想不明白的事情,忽然如同醍醐灌顶一般有了答案。
上辈子他就一直在想究竟谁会想去杀一个育婴堂的看门人,而且还是用最残忍的酷刑,老胡被找到的时候双腿折了,十指被夹断,连眼睛都被挖出了一只,不少人都说他是被官府的人拿了,要不怎么会有这样的伤。
那个时候的杭州城简直如同地狱混乱不堪,周升封了城门,不准人随便进出,在将灾民拒之门外的时候,城里的人也在坐吃山空,生活艰难。老胡死了之后就再也没人再特别照顾自己,那个年月即使是育婴堂也很难弄到吃的,他只能自己寻找食物,当杭州城开禁之后,寻找食物的范围越来越广,离城里也越来越远,最后甚至彻底离开了育婴堂。
现在想来老胡应该是得了指令关照自己,可是周升身为长公主的驸马肯定也知道文禛建立了秘密消息渠道,为了封锁消息将老胡杀了。
原来自己当时居然一直在文禛的照拂之下,但是到底是为了能够掌控自己的人生,好能及时将自己的异动消弭殆尽,还是因为不放心自己,如今却也没有办法再去问那一个文禛。
他心中打了个寒颤,如果那时候自己不是年纪不够顶替的别人户籍参军,如果不是自己相貌大变,文禛岂不是看到自己就能知道自己的身份。
宁云晋心中实在是五味陈杂,看着正对文禛回报消息的老胡,眼泪却不由自主地从眼眶滑落。他突然觉得自己一个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走不出过去,实在是太过腻歪,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至少现在老胡还活着,文禛也曾经关心过自己,再追寻那些无所谓的答案已经没有意义。
马蹄声得得响起,宁敬贤快马奔驰而至,他的缰绳一抖,那匹健马被拉得后脚直立起来,不等它站稳,宁敬贤便已经翻身跳了下来。他又惊又喜的望着文禛,视线却不自觉地搜寻着四周。
宁云晋一抹眼泪,跳下马车冲到他面前,一把攀住他的腰。
宁敬贤险些被这他炮弹般的冲力撞得跌倒,幸好后退了一步便稳住了身形。他刚想训斥这臭小子几句,可是一看到宁云晋那双通红的泪眼,那些话便被卡在嘴里说不出口。
“廋了,廋了好多……你这孩子也太莽撞了……”
“父亲,父亲,父亲……”宁云晋嘴里大叫着,脸却在宁敬贤衣襟前狠狠蹭着,毫不客气地将眼泪鼻涕都擦到他